二
景致的表哥张亮,中等个子,结结实实。原先他在运输公司工作,现在给公司干承包车队。说是自己干,实际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运输车队。十几个人联合起来跑长途运输。这些人都是司机出身。经营运输很有道道。张亮是头,接了活大家分派着干。效益不错,收入可观。
李社跟着张亮的6吨平柴大货运车,南边北边的跑了几趟,挣了不少钱。 就劝佟冬别干那么
多事了,多留出些时间照顾一下上中学的儿子。这时学校放寒假,学校门口卖饭菜的生意也停了。佟冬全天都在那两个老人家里帮工。每月可以拿到三百元。
每天天一亮佟冬赶到老人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和买菜。为瘫痪老人处理屎尿还能忍受。只是老爷子的脾气,越来越凶。一次佟冬闻到大便和老人的体味,实在想呕就跑进卫生间。老爷子随即大声喊起来:“你在干什么,大热天不怕憋死你。还不快出来给老太婆洗洗这衣裳。”佟冬一看这衣裳是一堆屎尿裤子和褥子。她对自己说,总是得有人干哪。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坚持下去。
晚上佟冬疲惫不堪地走回家,好多心酸委屈,不去想。因为很久很久以来没有人听她说。就连下岗的事也没人会给她半点安慰,当时就说了一句,李社比她的心情还恶劣,情绪还低落。面对干什么好,也没有人给她一点帮助和指点。看到有人在卖豆浆,自己就买了豆浆机,磨豆子卖豆浆。看到有人卖饭菜就主动找唐玲商量去做。
开始唐玲直问:“这样行吗?不好意思。那我们不成了小商小贩了?再说忙半天能赚钱吗?会不会赔本啊?”
佟冬并没有果断地说,这样顾虑什么也办不成。而是十分耐心的一一分析解释,并鼓励唐玲说:“平时你那么大胆泼辣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了。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就这样,以后更干不成了。我知道你们家老赵有工资够吃,但你就这么在家闲起来,会难过生病的。咱们先干点什么,总比闲着强多了。”
唐玲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都很泼辣,她妈就是街道主任,也很厉害。可是这个曾经自称天不怕的乐天派,下岗后却没了劲头。宿舍楼里,单位里再也听不到她的高嗓门。同佟冬干起了卖饭的活之后有了些精神,并成熟了许多,她很能干,忙忙碌碌却仍然没有了往日的狂劲。
佟冬和唐玲不同,她的父母是大学教授,本份,不善言语的学者。佟冬是最后一批知青下放到农村。回城时,父母没有疏通关系的能力,佟冬没有回省城,却被招工进了附近的城里,在商业上一干就是二十年。现在下岗了,一切从头开始,人已快到四了。
当年佟冬进城后同事就给她介绍了李社,李社只有母亲没有父亲,李社的哥哥、姐姐都在本市工作。母亲年轻守寡靠卖小食品小日用品,艰难地将三个孩子养大。李社上的学最多高中毕业,而哥哥、姐姐却早年拾煤核,清扫公厕以帮母亲维持生活。李社的母亲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仍然在朝街的一楼窗口卖小食品,那些送货的人每天仍旧给老太太送去面包,儿童食品、方便面什么的。母亲住在城西南,火车站附近,卖买不错。李社住城东北,不常回家。到是佟冬常回家看看老人。
有一天老太太突然关了店门跑来了。李社出车没回来,佟冬又去帮人了,只有放假的儿子小罡在家。奶奶对孙子唠叨了一阵就走了。佟冬晚上回来,小罡很认真地把奶奶说的话对佟冬说了。奶奶说搬迁后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还靠街,老大两口子整天盯着不放。恨不得老人早点死了,腾出房子。老人很生气。想找佟冬诉说一下。说现在谁也别想,我还得活一百二十呢。现在定下来给谁,她老得不能动了,怕是没人安心长期照顾她。她对自己孩子的孝顺程度没有多大信心,她把这房子压在孩子对她尽孝的注码上。确切地说是对老大而言的。因为李社两口下岗了还有房子住,而老大两口有工作没有住房。一直在外租住很小的房子。女儿暂时不争,可还是把法律规定的子女都有继承权说给哥嫂和母亲听。婆婆觉得佟冬两口从不针对房子说什么,但最后最有可能不图自己什么而照顾自己的就是佟冬了。活了这么个岁数,谁是怎样的人,她还能感觉出来。
佟冬听了儿子讲他奶奶的话,也不以为然。虽然单位房子卖给了个人,但政策会变,哪天收回去也说不定。但现在有得住,小罡奶奶活得好好的,没必要想这些事。佟冬这样对自己说。
学校开学之后佟冬辞去了保姆工作,又与唐玲一起去学校门口卖饭。在最忙的一两小时中间除了卖饭用语,几乎没有一句别的话。忙完之后,才有喘口气的时候。最后总是把菜全部卖掉,两人高兴地回家吃饭、算帐。
但是好景不长。最近突然卖饭菜的车子增加了很多,战线也拉的很长。就连佟冬的宿舍楼门口也有好几个饭菜车,早晨磨豆浆的也增加了,门口就有三四个,还有些小吃摊。吃饭时间的两小时内工商和市容管理人员不来管。这些摊车卖一阵就收了。佟冬和唐玲感到了竞争的压力。
佟冬又想出了一个新点子,与唐玲包了粽子,早晨出去卖。这可是个功夫活,下午包好,晚上煮出来,早晨推着暖锅去卖。粽子在北方不多见,还是很受欢迎的。
春天张亮的车年审前去大修了。不出车,李社就去考驾驶执照。考取了驾驶执照B证开大货,李社真是高兴,他对佟冬说,如果张亮不用他了,他随时可以自己干。出车在外的辛苦和半年来在车队的被欺侮排挤,就不必对佟冬说了。佟冬也很理解,所以十分体谅他。
虽然李社、佟冬各自都在忙,但心情好,也能相互理解。他们从来都没有过多的浪漫和缠绵,只是很默契地过日子。李社出车时,佟冬也想过,同那些跑长途的司机在一起,李社会不会变的不近情理,粗暴蛮横,到家喝酒,睡觉,时不时骂人。但不是这样,李社很好。有时她问李社:“你们出车住路边店吗?那里有“野鸡”,可别传染上“鸡病”回来。
李社说:“放心。我们从不住路边店,住车上,怕丢了货。我学会开车后和张亮轮着开,晚上车少时没人查车,两个人轮着睡。”
晚上佟冬在忙着煮棕子。李社迈着轻松的步子到花园里散步,他用不着等天黑再出来了。现在的李社心里很坦荡,坦荡也就明明亮亮。其实他过去和现在无论自我感觉如何,都没有人注意他,仅是一种自己感觉而已。
花园里春色很美。曾经历去年秋天大风袭击的花树都被重新调理的整整齐齐。花园附近古旧院里被刮歪的大树已经扶正。被连根拨起的桐树已不知去向,大概活不成了,人们就把它运走了。总之,李社看到在暮色里,花园的景象依旧欣欣然然,一派生机。这草地,这树木花草都有一股青青香味迎面而来。他找到老地方坐下,想起景致来。很长时间没见着她了。很想跟她联系一下,但李社控制了自己的行为,他历来的原则就是同女人不能过多的来往,否则男女交往越走越深,就会有超越朋友的越轨事情发生。
他想着景致,这人真不错,讲义气。那天他只是想关心帮助她。其实她不用他帮,却还是要报答他。让他跟张亮去跑车赚钱,越想越觉得十分感激她,现在自己赚了钱按说是该请她吃顿饭。加上真如景致所说,他拿到了驾驶证还是B证。李社觉得不联系一下道声谢谢就对不起她。他拿出一个小通讯录,取出小纸条,这是当初景致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事要找她就打这个电话。李社一直带在身边,但一次也没用过。他来到电话亭。心想这号码如果是单位的,可就没人接了,因为这个时间都下班回家了,试一试吧。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这里是药材公司值班室,但景致很久不来上班了。 李社问她去哪里了。回答说不知道。还不错,她告诉了他景致家的电话。 李社接着拨了景致家的电话号码,没想到一个很机械的声音说:“您所拨的电话号码已更改,请向查询台查询。”
越是找不到景致, 李社就越想找到她。 他拨了 114 查询台。 查询台请他拨9215578。李社又拨了9215578。里面传来一声:“喂!”李社就确认找到景致了。
景致在电话里说,请客免了,谢也免了。现在她有空,也想去花园散心,让李社在老地方等她。
不一会景致来到花园,没有说话两人就相对笑了笑。坐下。
李社先开口说:“您真难找。
景致说:“张亮说你干的不坏。”
李社又说:“托您的福。驾照也拿到手了。”
“真的?”景致显得很高兴。
她对李社说,她不去单位工作了。现在她已经结了婚。丈夫是她哥哥介绍的,她哥哥是很著名的中信公司的高级职员。她的丈夫是外籍华人是某公司股东,公司经营进口防潮涂料。这种涂料性能非常好,很受用户欢迎。在中国国内也只此一家代理公司。所以生意非常好。
景致没有孩子,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要年轻的多,虽然她已经三十七岁了。她丈夫比她大十岁,对她很好。结婚后一直在广州住。最近她回来了,丈夫忙没有一起来。景致说以后她会去丈夫那儿,帮着经营公司,可能会再回来。不过她得在本地多住些日子,是丈夫公司有几笔生意上的事要处理,这件事是在本省的,是她主动要求承担的。
李社说:“景致,您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有事找我我会尽力的。”
景致说:“谢谢你。过几天我在本省跑业务,需要一个司机帮我开车,你愿意来吗?报酬可不是二百三百的,我给你的要比张亮他们给你得多。怎么样?”
李社说:“景致,这样说太见外了。就是不谈报酬,该给您帮忙的还不是您一句话,我李社决不推三推四的,还问什么愿不愿意,我当然愿意,这没得说。”
景致说:“李社,跟你一接触我就觉得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过这事,咱也得丑话说在前头。这是个没长短的临时活。不一定哪天我走了,你可就得另谋出路了,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李社赶紧说:“唉,说那么远干什么,这我还能理解不了。我李社一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二不是不讲义气的人。遇上您真是我转好运了。以后您尽管相信我好了。”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过两天我搞到车通知你。怎么跟你联系?”
“我打电话给你好了。”李社说。
这时天下起蒙蒙小雨来,景致说该回去了,李社殷勤地一定要送送她,两人一起走出花园。
阴天的时候,路灯显的鬼鬼神神的。照不了多远的路,却象眼睛一样瞪着。
看到街上夜总会练歌房灯光闪耀,景致突然问:“李社,你和你妻子也到外面娱乐吗?”
李社说:“没有什么娱乐,在家看电视,看书,到小花园散步就是全部的娱乐了。象我们样平民百姓也少有应酬,又没有闲情、闲钱。”
景致打断他的话说:“如果给你致富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它。”
李社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顺口说:“当然。”李社知道说多了也没用,他们原本生活不在一个经济水准上。
景致讲话虽然很自然大方易于交流,但是始终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这又使李社感到不自在
。李社不是没想到过,自己生活的转机怎么会是从一个陌生女人那里来,真是不可思意。其实也没什么,人吗,都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只是景致的出现是有点离奇的。李社在本市几十年了,熟人不少,但没人介绍就同景致相遇了,并很快在她那里得到了生活的转机。难道真象景致所说还会有更新的转机吗?再有就是第三次了,人家都说好事不过三。也许这不可能了,我李社从不是个贪心的人。
景致说她在阳光小区住,路还很远,要坐出租车,让李社别送了。李社拦下一辆出租,送走了景致,自己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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