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曾可琎出差前为了安慰景致在她的存折上又增加了一笔款。并说,如果她愿意也可以一起去。景致知道他并不希望她真跟了去,所以她没去。
    在家里景致每天的功课是去游泳、美容、减肥和护肤一起进行。如有熟人电话找她,约她出去参加聚会和进餐,大多数她都拒绝了。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没有意义,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尽管丈夫留钱给了她,她也不想向曾经一段时间那样热心地为别人投资了。对疯狂地挥攉已经没有了兴趣。刚从外面旅游回来,也还有些安心。
    一天在北京认识的那个游伴石光,打来电话说他就要来广州,想约景致一起吃饭。景致推脱了,说自己近来很忙,抽不出时间来陪他。很抱歉。石光说他可以到广州后等她几天,有空了再聚。景致说,过几天要随丈夫出国,怕是没有空了,那人只好作罢。
    至于李社,景致常常想起他,但也不想再同他联系。她意识到,李社已回到属于他的圈子里,再联系只能是搅乱他的心情,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有时候景致坐在微机前,在网上留览或与人交谈,感到也满有意思。这样过了些日子她就足不出户了。
    曾可琎如果来电话,她就应付着,丝毫也不打听他与金锦的情况。这使曾可琎感到景致多少有些与众不同,他想她还真放得下。
    有一次对话竟是这样的:
    “景致,你在干吗?”
    “什么也没干。”
    “吃过饭没有?”
    “简单吃了。”
    “为什么简单吃了?保姆呢?”
    “回家了。”
    “你吃的什么?”
    “一个馒头。”
    “还有什么?”
    景致想了一下回答:“嗯……还有另一个馒头。”
    “你要注意身体,做点或买点菜吃……”
    没等他说完,景致就说:“不利于减肥,不吃。”接着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就这样了,再会。”她关了机。
    保姆真的回家了,只有景致一个人在家。她一时兴起,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平底鞋,头发撒开用发带拢住,没有化装,素面朝天地出门去。她去车库开那辆别克车。但又改了主意。在门外拦了辆出租,去市里超市购物了。
    她买了很多的食品,她一两个星期也吃不完,回来统统放进冰箱,零食放进食品厨。她开始足不出户也不去游泳、美容了。不断的吃零食,起床就坐在电脑边,作息时间也打乱了,她不管。再后来,电话也不接,脸也懒得洗,头也懒得梳。有人来访,她连看也不看,也不开门。电脑越玩越上瘾,有时全天在电脑旁。
    有一天她突然在镜子里发现自己胖了许多,也老了许多,黑眼圈也很明显。她取来一块布把镜子盖上了。
    她还是不管不顾的任意玩电脑。直到有一天曾可琎回来了,他以为,这么多天没有人接电话,按门铃又不响,一定是没有人在家,就自己拿钥匙去开门。金锦不想跟进去。
    曾可琎说:“进来吧,家里没人。”她就提了他的行李跟了进去。
    曾可琎进门来,觉得不对劲,客厅里到处乱七八糟,屋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他迅速打开窗户,让金锦把门打开。他奔到楼上推开卧室半掩的门,让他吃了一惊,屋里乱的放不下脚,床上的被子乱糟糟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床下。衣服、鞋袜到处都是,梳装台和立柜的大镜子全都被布胡乱盖着,地上的食品袋、碗、杯子、痰盂等等摆了一地。还有从微机里输出的字纸扔的到处都是。他直问:“景致到那里去了?出了什么事?这是谁干的?”
    金锦一个人到处转着大声说:“曾总,是不是进来坏人了,咱们看看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金锦听到书房有什么声音,她朝那边走去,门开着一条缝,她猛地推开,把微机旁坐着的人吓了一跳。那人说:“你干吗?吓了我一跳。”然后她又回头忙她的网上冲浪。
    金锦奇怪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只见她头发很乱,遮住了她的脸,身体有些发胖是个中年人。她穿了一件男浴衣外面却套上了毛衣外套,浴衣的肥袖被裹在瘦瘦的毛衣袖里,很难受的样子,双腿和双脚光着,没穿什么。
    金锦不由地问:“你是谁?怎么把别人的家弄成这样?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并不理睬她。她走过去说:“你听见没有?快关机。你是谁?”她卡着腰,大声说。
    景致正在兴头上,被她吼得上了火,站起来给了金锦一巴掌,然后吼道:“滚!滚出去。”
    金锦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恐万状地往外跑,并大叫:“曾总!您快来呀,这里有个疯女人。”
    曾可琎立刻跑了过来。看到景致的样子也十分吃惊,他觉得这人有些象景致,但又不可能是她。景致从来都是干净利落,很有气质的,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样子呢。他没有说什么,走了过去。
    金锦上前,一下拉住了他:“别过去,她是个疯子。”
    景致听了说:“你才是疯子呢?你以为你是谁?”
    曾可琎听了,确认她是景致。他就走出房间,等金锦跟了出来,他就把门关上了。
    他对金锦说:“走吧,去公司。”他们就往外走。
    金锦着急地说:“可是这人,她在你家里……”
    曾可琎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说:“不用管她,随便她吧。”
    金锦不解地看着他,又回头往里面看了看。
    他们走后,景致的微机出了毛病,死机了,她怎么也弄不好了,急得要命。她一边踢着微机台一边骂道:“真他妈晦气,他回来干吗?回来,电脑就出毛病,真讨厌。”她觉得一阵头晕,就跌跌撞撞走进卧室,近来她总是这样。她随便趴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她起来喝了杯冷水,因为懒得烧热。这时她想起来昨天微机坏了,曾可琎还带着那个女秘书回来过。那个年轻女人把她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还骂她是疯子。想到这里,她“哼”了一声,却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立柜上的布被喷湿了,一下子贴在了镜子上。她上前一把将布扯掉了。对着镜子说:“你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可是她突然停住了。镜子里有个很象疯子的女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黑眼圈和眼袋都很明显,脸色惨白无光,黄肿虚胖,还歇斯底里地举着双拳。她往前走近仔细看了看,缓缓地摸着自己的脸说:“这是我,我是个疯子,我真象个疯子。”
    她心里很难受,猛地清醒过来了,跑进洗漱间想刷牙洗脸。可是牙膏干了,盖子拧不下来,她用力剪开后面,却挤出了许多弄的到处都是。洗脸却没有热一点的水。她粗粗用冷水洗了洗。
    回到卧室找出皮箱,收拾了常穿的衣服和需用的东西,穿好衣服、鞋。头发梳不开了,她用发网罩了起来。锁好房门,出了院门,乘出租车逃也似地远去了。 
   曾可琎上班之后,郭从就对他说:“曾总,您找的人都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去您家?”
    曾可琎对他说:“好,找个人带他们去,把家里卫生收拾一下。”然后,又把两把钥匙递给他说:“这是院门和房门钥匙,如果关着就打开。有什么事让他们打电话给我。收拾好了,也告诉我一声,我回去看看。”
    郭从答应着走了出去。女秘书金锦进来了,跟郭从打了招呼。
    金锦甜甜地说:“曾总早。曾总,昨天那人是不是您太太呀。我觉得她不会是那样的,可是……”
    曾可琎不耐烦地说:“别问了,没什么可猜的。把文件拿过来。”
    金锦递上文件,从他的话里,她已猜到可能就是他太太。心想他太太开始走下坡,这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怎么对待她了。她从心里有些高兴,她知道得清楚曾总越来越对她感兴趣了。虽然他比她大将近三十岁,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她拿着签好的文件,步子轻盈地往外走去。
    曾可琎叫住了她,说:“昨天看到的家里情况不要乱猜,也不要对别人说起。”
    金锦又有些故作天真地说:“我知道了,放心吧。”转身悄悄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中午郭从陪曾可琎回家。郭从已经告诉了他,家里都收拾好了,新来的管家、厨师、保姆、司机,也都安排好了。并告诉他景致不在家,是不是应该通知她,让她回家看一看。
    曾可琎说:“不用通知,她自己会回来的。”其实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根本无法通知她。
    回到家里,到处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服务人员站在一旁,郭从让公司事务副总管宁堃负责为曾总介绍了一下每人的姓名和简单的情况。
    完毕,郭从说:“你们各就各位吧,一会儿曾总开饭。”又对带领这些人来的宁堃说:“你留下来,一起陪曾总吃午饭吧。”
    宁堃说:“好。我去厨房看一看。”
    午饭是郭从,小宁陪着曾可琎吃的,新来的厨师做菜功夫不错。
    午饭后郭从,宁堃走了。曾可琎来到卧室没看到景致的手机,他想给她打电话,但拨了号码,却是关机。此后三天里他每天都拨两次,都没有回话。他不想再找她了,随便她去什么地方好了。
    景致不在家,金锦并不知道。如果知道她会到家里来找曾可琎的。自从她看到景致的样子,更加喜欢同他在一起。澳大利亚之行,使他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已经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关系。但回来之后,在公司和家庭的面上,曾可琎还是非常谨慎的。他觉得同景致结婚只有一年,再说金锦与自己的年龄又悬殊太大了,成为夫妻是不太可能的,何况她又是公司的工作人员。虽然在商业界很多人与公司女秘书,女职员的关系都是这样谨慎保密的,但是这种谨慎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公开化了。但无论将来怎样,(现代人已经把“将来”缩短了距离),他都不想与金锦的关系公开化,他不想惹麻烦,可是麻烦已经从景致这里开始了,他想尽量补救,最使他感到可怕的是,也许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每天晚上他尽量回家吃饭,并且回家住。他想景致回来,看到他在家里。有一天晚上他刚回家,电话响了,是景致打来的。他问她在什么地方,去接她好吗。
    景致说,不用了,已经到家了。他去开门,景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朝他笑。她穿了黑色羊绒质地瘦身裙,显得她苗条了许多,有一颗金色的胸针在领下闪光。看上去她的皮肤又细又白,黑眼圈和眼袋也不见了。
    曾可琎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说:“景致,你今天真漂亮。你怎么就象变魔术一样,几天一变,象换了个人似的。”
    景致说:“闲人的把戏。闲得无聊,变着玩。”
    佣人们一个个出来了,有的说:“夫人好。”有的说:“太太好。”
 景致看见家里这么多人,问:“怎么,你也在变魔术?这么多人。”
    曾可琎笑着坐在沙发上,把腿搭起来。:“变给你看的,喜不喜欢。”
    景致说:“你也变,我也变。该不会变来变去,最后也没有什么可变了,把老公和老婆都变了。”
    曾可琎又说:“现在的变不就是为了今后不变老公和老婆吗。”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快活,但也很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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