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佟冬每天照常那样忙着。几天来她一直感到心里很闷。
李社那天晚上无理取闹之后,两人再也没提那些事。只是彼此间的关系显得冷淡了许多,因为李社毕竟是说出了他对宁宁来到这个家庭的不满。
这也成了佟冬的一件心事。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服李社,她完全没有信心能够说服他。她也知道,李社原来对宁宁是喜欢的,但接到家里来,他就受不了。再说宁宁的父亲又是那样一个人。她父母的事闹的满城都知道了,李社不会受得了人们的议论。
但佟冬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明白,李社在乎这些干什么宁宁只是在这里借住。生活费又有唐欣来负责,可以说宁宁在这里增添不了经济负担。佟冬只是从这个角度去衡量李社,别的她也没想那么多。
佟冬每天都早点来店里,打扫完卫生,打开门,点好货。乘着还没上顾客。她就坐在门口弹一会儿琵琶。
今天觉得没有心情,弹了几下,就放下了。她又拿起新报纸来看,看了一会儿,觉得心也不在报上。就起来,拿着小凳子到门外边去坐。窗帘店老板娘看到了,也过来坐到佟冬身边。
两人聊起了家常话,提起了薛惠。佟冬问怎么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回东北了吧。
老板娘说:“她没有回东北,跟我们闹了别扭,一个人溜走了,招呼也不打,现在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佟冬说:“这还真让人不太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怎么行。”
老板娘操着一口东北腔,满不在乎地讲:“这有什么,她父母都管不了她。东北我们那嘎嗒,孩子大了,自己爱咋样,就咋样。大人那能管得了。”
佟冬说:“现在社会上可是很乱,薛惠她一个女孩子,可别跟那些坏人搅到一起,自己会吃亏的。”
前些时,薛惠天天没事干,游手好闲的,会不会不学好,自己不让她在店里干了,她就没有再干别的。开始还帮她叔叔、婶婶的忙,后来就什么也不干了。打扮也很过分,整个是颓废派模样,走起路一摇一晃,每天都有男孩子来找她。现在她叔叔、婶婶烦了她,她就出走了。
佟冬感到自己对她也有责任。当时应该阻止她同那些男孩子来往。让她走了,她就会不走正路了。
顾客来了,佟冬回到了店里,不再去想薛惠、李社的事,忙起来也顾不上想这些了。
晚上九点半,佟冬才关店门。她感到很累,那种不快的阴冷心情又涌上心头,她有些心烦。她一下子,一下子,左右脚轮流用着力,蹬着车往家赶。
黑夜里,河边上阵阵冷风袭过来,佟冬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用力往上坡蹬去,她想用力蹬一会儿就不冷了。
佟冬正默默地前行,突然从旁边黑胡同里跑出一个女人,她慌张地差一点撞倒佟冬的车子上,吓的佟冬差点摔了下来,左拐右拐才撑稳了车把,跳下车来,站在那里扭头看。
那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后面有一个骑自行的男人在追她,她没命地跑,后面的人紧跟不放。
只见没跑多远。那男人跳下车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女的,从前面又扯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打她的脸。
街上人不多,看到的人都往远处躲去,没人敢上前拉。
那女人被打地叫出了怪声,接着倒在地上,地上一滩血。那男的还不放过她,又踢了她几脚。
佟冬这才反应过来,她大吼一声:“不能打人!住手!”扔下自行车,就朝那个方向奔去。
那个男人一看有人敢管,也许是觉得那个被打的人会死掉,扶起自行车,骑上跑掉了。
佟冬赶了过去,看到那女人坐了起来,虽然她流了不少血,但她还象是没有太大问题,她哭喊起来:“救命!救命!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佟冬说:“别叫了,你还是去公安局吧。”
那女人说:“不是我,还有一个女孩,被他打死了,救命呀,救命呀。”她哭喊着。
佟冬一边过去拉她,一边说:“那女孩在哪里呀?”你在这里叫,也没用,还是去给公安局打电话吧。”
围观的人说,报110,快。”
佟冬把那女孩扶到马路边上坐下,对围观的人说:“请帮忙照看一下,我去找电话。”
她扶起自行车,车子后面还有一包准备带回家的服装,扶起来很吃力,她骑上车沿途找过去,走到路灯通明的大路上,看到一个款爷样的人在轿车边上站着,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那人打完电话,看到佟冬站在他旁边,就问:“你要干什么?”
佟冬对他说:“想借您的电话用一下,有急事,请帮个忙行吗?”
那人大概看佟冬不象坏人,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佟冬拨了110,报了案。把手机还给了那人,说:“谢谢!”
那人说:“原来你是要报案那。你怎么不早说。发生了什么事?”
佟冬说:“我也不清楚,那边有人被打的很严重,并说有一个比她还重的,要死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人上车走了。佟冬又回到了原地。看见那女孩还坐在那里,围观的人已经走了。
佟冬问她:“你是去医院,还是等公安人来,我已经报案了。”
那女孩说:“我要等公安人员来,我得去救她。”说着她又大哭起来。
佟冬这时觉得这个女孩的声音很熟悉。就支好车子,走过去,把女孩的头发弄到脑后去。她吃了一惊,这女孩竟然是薛惠。
她叫出了声:“薛惠!”
薛惠也看出了她,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佟姨,佟姨呀!”她大哭起来。
公安人员来了,他们扶着薛惠向胡通里走去,佟冬推着车子跟在后面。
走进一座居民楼,楼外楼里又脏又挤的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知道,这楼里住的人很杂。
上到三楼,进到大约有三十六、七平方的两室一厅套房里除了简单的家具没有什么东西。那
个被打的另一个女孩,倒在地上。她还没有死,公安人员把她抬走了。又问薛惠去不去医院,薛惠摇了摇头。
佟冬说:“薛惠,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你流了那么多血。”
薛惠还是摇头说:“是鼻了被打破了,嘴打破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公安人员要带薛惠走,有人问佟冬怎么认识她。
佟冬说,薛惠曾经是她的雇员,后来不干了。今天是碰巧遇上了。
公安人员又问佟冬了解她吗,认不认得她的家人。
佟冬说:“了解一些,但近期情况不了解,好久不见她了。她叔叔、婶婶都认识,她父母不在本地。
公安人员说:“麻烦你告诉一下他家里人,明天上午到公安局来一趟。”
佟冬答应了。她看到公安人员带着薛惠走了。
佟冬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了。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宁宁和小罡已经睡着了,李社还没有回来。佟冬开始干她的那些事情,算帐、熨服装。太累了,她干的差不多了就去睡了。
第二天上午,佟冬还没有开店门,就跑到窗帘店,跟薛老板两口子讲了昨天晚上的事。并告诉他们,公安局让他们今天上午去公安局一趟。
薛老板到是答应上午去公安局,但是佟冬发现,他跟本没有去,老板娘也没有去。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管薛惠的事。佟冬过去问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佟冬回到店里,心里很着急,最后决心自己去公安局一趟。
可是佟冬不能关店门,快到中午了,小罡和宁宁就要来吃午饭了。只好再找皮衣店老板请他让一个雇员过来替她看一会。老板到肯帮忙,痛快答应了。
佟冬来到公安局,看到薛惠坐在里边。她已经望眼欲穿地等待她的叔叔、婶婶来接她。
佟冬只好跟公安人员说:“薛惠的叔叔、婶婶很忙,让我来帮忙把薛惠带回去。”
公安人员让佟冬转告薛惠的叔婶,管好孩子,最好不要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租房子住。并说昨晚上很危险,那另一个女孩子是暗娼。薛惠刚搬进去不久,不知道这些。昨天是那女人的老板来收钱,不够数就打她,往死里打。薛惠去拉架,那男的,打红了眼连她也打。后来他以为那妓女已经死了,怕薛惠报案,所以他也要打死薛惠,多亏遇到佟冬她得救了。
那个女孩也被救了过来,但凶手却没有找到。所以公安人员说,她们还有危险,要多加小心。
佟冬带着薛惠回来了。无论佟冬怎么跟薛惠的叔叔、婶婶说,他们也不同意薛惠再住他们那里,说她招惹是非,怕今后有麻烦。愿意出路费,让她回家。
薛惠不愿回家,说在东北时同父母闹翻了,坚决不回去,没办法才来这里的。
佟冬一看时间不早了,就说:“你们一定好好商量一下,解决好这事,我该走了。”
佟冬回到店里,小罡和宁宁已经来了。佟冬用电炉子热了炒的菜,让小罡去买馒头。最后又烧了一小锅蛋汤,给他们俩喝,三个人围在一起吃了午饭。
到时间了,小罡和宁宁各自上学去了。佟冬听到隔壁窗帘店老板在大声吵嚷,并听到他在摔东西。
一会儿,薛惠哭着跑到佟冬这里来了。
佟冬看她哭的那样,就让她坐下,问:“怎么回事?”
薛惠边哭边说:“佟姨,求求您了,还是让我再来您店里干吧。我再也不象以前那样了,我一定好好干,晚上我在店里住,替您看着店。不会再惹事的。”
佟冬很为难,她觉得三个人吃饭已经是这样了,如果再多一口,更放不下了,再说店里也不需要人手。
她对薛惠说:“我不是不留你,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你知道,我刚收留了宁宁,小罡爸还跟我闹呢。三个人吃饭,已经这么挤了,你如果来了也实在有困难。最近,服装生意也不算好,店小一个人看就足够了,你来了也实在没必要。我看你还是回到父母身边比较安全。”
薛惠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把头趴在腿上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佟冬心就软了下来。她走过去用手摸着薛惠的头说:“别哭了,薛惠。你如果实在是没处可去,就先在我这里呆几天再说。你得理解,我也是没有办法,不然我是会留下你的。好了,别哭了,先留下吧。”
薛惠不哭了,抬起头来看着佟冬说:“佟姨,谢谢您。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干。如果我再找到其他地方,您允许我走,我才走,您不让我走,我就不走。”
佟冬说:“你还没有吃饭吧,快去洗洗脸。给你拿着这点钱去买点东西吃。”
薛惠推着佟冬的手说:“佟姨,我不拿,我还有得用。只是不够租房住了。”
佟冬说:“别说这些了,叫你拿着,就拿着。快去吧。”
薛惠再一次来到店里打工,在佟冬的计划之外。她本想多攒些钱,买下一间小营业房,现在又要付给她一个人的工资了。又是一个不小的花费。但是,佟冬又有时间了。她可以常在家里,并且,可以中午晚上,都让孩子们回到家里吃上热饭菜了。
她对宁宁、小罡讲,从明天起中午都回家吃饭,两个孩子太高兴了。晚上佟冬也给他们做了可口的饭菜。
家庭有了温暖的感觉,孩子们也都安心了。
佟冬对李社说:“我店里又有了帮手,你如果没有应酬,回家来吃饭吧。”
可是李社只是答应,仍然没有回来吃午饭和晚饭,晚上象以前一样回来的很晚。
佟冬有了时间,她就安排自己,常去珊珊家听音乐,听琵琶曲。并辅导小婷练琴。
珊珊一家都喜欢佟冬,愿意她到家里来。
宁宁作业不如小罡那么多。她还有一年才上初中呢。佟冬有时候就带宁宁去珊珊家,并且让她喜欢上了琵琶和琵琶曲,并开始教她弹琵琶练习曲了。宁宁自己也喜欢学,学的很努力。
华东的风,刮起来总是带着尘土。但最近少有的连阴天,使空气里的湿潮度大,又时不时下一阵小雨,就没有了尘土飞扬。
深秋里遇到这样的天气,可是使人觉得乍冷特寒有些难以适应。患感冒的人多了起来。
一大早佟冬就骑着车子去宁宁学校替她请病假,又赶回来带她去打吊瓶针。
宁宁的衣服都小了,冬装需要更换。去门诊部打针时,佟冬只好拿出她的棉衣给宁宁先穿上。
给宁宁打完针,回到家里,安顿了宁宁,躺下休息。佟冬就踩着车子,去商店为宁宁买冬天穿的棉衣毛裤。她可从来没有为女孩子买过衣服。去了童装部。觉得宁宁穿了会小。去了成人部,又觉得宁宁穿了会大没有朝气。转来转去买不成,觉得自己还是干服装生意的,连这点事也做不了。
佟冬没有给宁宁买成衣服,就来到自己的服装店,她对薛惠说起了这件事。
薛惠听了笑起来,她说:“佟姨,你可能从来没注意过童装和中老年服装是不是?”
佟冬说:“是呀,我这店小,总是同别的小店一样,经营些青年人穿的中低档普通服装。这个层面在小城市是主要的服装销费层,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别的。小罡是个男孩子,
穿起来简单些,宁宁是女孩子就不那么简单了。”
薛惠在熨衣板上熨着一条棉丝加厚的裤子,自从这次她来了之后,佟冬再也不用每天带部分衣裤回家慰烫了。薛惠都能把这些事情做好,熨好裤子,她坐下来为一件上衣钉扣子。
这时进来两位顾客。
佟冬把薛惠手中的活接过来,薛惠去招呼顾客。她年轻灵活,嘴又巧,顾客很痛快地买去一件上衣,满意地走了。
薛惠走到佟冬身边说:“佟姨,我去为宁宁买衣服吧。我知道这些半大的小姑娘穿什么。也难怪你买不成,这样半大孩子的衣服,鞋子大小合适的号不容易买到。儿童的好买,成人的好买就是十多岁孩子的衣服,鞋子不好买。我去转转看,实在不行就等进货的时候再说。”
佟冬说:“好。”她把钱给薛惠说:“你去买吧。要快点回来,宁宁还在家里病着呢。”
没多久,薛惠带了一抱衣裤回来,一件色彩漂亮的棉衣,一身大号童装,还有一件太阳
绒裤子。
佟冬看了很满意。薛惠说:“佟姨,回去后让宁宁试一试,不合适可以去换别的样子,这套童装已经是大号了,别的样子也许还有大一些的。”她又说:“这是发票,换衣服得有发票,不然不给换。”
佟冬高兴地说:“这就行了,宁宁过冬穿这些满好。”
薛惠却说:“这些衣服里边还得穿毛衣,毛裤才行,如果宁宁的毛衣毛裤小了。您买毛线来,我给她织,很快就能织好。”
佟冬吃惊地看着她:“你能织毛衣?你行?”
薛惠笑说:“怎么.佟姨,您不信。我能行。买毛线来,我织给您看。”
宁宁睡得迷糊,听到门响,知道是佟冬回来了,就喊“佟姨。”
佟冬进房间里就说:“宁宁,看,给你买来新衣服了。”
宁宁坐了起来,佟冬给她披上件衣服,又倒了一杯热开水让她喝下去,摸摸她的额头,不发烧了。
她对宁宁说:“你别着急试衣,感冒没有好,等好些了再说。我去做饭了,小罡就要放学了。”
宁宁说:“佟姨,你去做饭吧,我已经好了。”
佟冬走了之后,宁宁立即起了床,试起新衣服来。她先穿了那件半长的棉衣和太阳绒裤子,去了厨房,让佟姨看。
佟冬看了说:“不错,合适也好看。你去照镜子看看吧。”
宁宁就去照镜子,左看右看的,精神了许多,病也好了许多。然后她又穿上套装给佟姨看,也不错。小姑娘高兴极了。
几天后佟冬要去进一批货,她要去北京,一两天时间。考虑到小罡和宁宁的吃饭问题,不知道让他们去店里吃,薛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照顾得过来。正在犹豫,楼下吴大妈敲门进来说有佟冬一封信送过来,还带了点自己腌的咸菜,煮熟的地瓜和毛芋头给两个孩子吃。
佟冬一看是舅舅,从国外寄来的信,这么快就有信来。她很高兴地打开来信看。上面,没有多说什么事情。只是说今后要多跟舅舅保持联系。这次回来很高兴看到外甥女,也做服装生意,希望有一天能够合作,或者佟冬到他们公司去干,至于去国内发展,还得进一步考察。另外如果佟冬需要经济援助,扩大营业,就不要客气,舅舅愿意支援她。
佟冬看完了信,谢了吴大妈,两个人坐下聊了起来。
吴大妈一听佟冬要去进货,就说:“让小罡,宁宁到我家来吃饭吧。”
佟冬说:“那就太麻烦您了,您年大了,这么多人吃饭,行吗?”
吴大妈腰板一挺说:“行!没问题。老伴帮我买菜买粮,我来做,有时他也帮我弄饭。闲了他就练字,孩子来吃饭他会很高兴的。以后如果你有事,就让孩子们到我这儿来吃饭,牛牛同小罡、宁宁一起吃饭也会高兴的。牛牛爸长期在外,中午牛牛妈也不回来吃饭,人不算多,你放心好了。”
佟冬看吴大妈这么热情让孩子们去吃饭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佟冬就安心地去进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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