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肖教员满以为李社会来找他。可是一直没来。他知道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真气恼了,在家藏着不见人;二是已经找到了其他工作,忙得也不想接触培训中心的人了。
人之常情可能性,当然两种因素都有。不见李社来,肖教员只好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到李社家里来了。
李社在家,见肖教员来找他忙让到屋里坐,说:“请,请,快请坐。肖教员您来真是太了。”
肖教员环顾了一下整个室内,看着李社在忙着倒水冲茶,说:“我一会儿就走,不要沏茶了。”他坐下来。
李社冲好茶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都象是等待对方先开口谈出话题。
李社先开了口:“肖教员,我得感谢您一心留我在培训中心,为了这您还找了陆主任。陆主任也想出了留我的办法,但,我不想留在培训中心了,是我自己要走的。”
肖教员不解地说:“为什么?你怎么要走?你现在的工作跟微机有关吗?”
李社把茶倒进一个水杯,又倒回茶壶里,重新盖上继续闷茶,华东地方冲茶是讲究这种回冲的。
做完这一切,李社才说:“我现在的工作与微机没有关系,从这点上讲我舍不得离开培训中心。但事情临头也不得不走,陆主任把四百元工资给我降到一百五十元,让我干杂务,这不单单是钱的问题,也不只是丢掉业务工作的问题。而是这种对我李社人格的污辱,让人受不了。这是逼着我走,咱们这个年龄的人是受不了这种屈辱的.虽然在这个年龄才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忍受,但忍受是有极限的。我母亲刚去世,我不想动火。”
肖教员听了此番话已经全都明白了,李社一走不回头原来是这样。陆主任制造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圈套。表面上看,是无奈之下想办法留李社在培训中心干,实际上他这一激将,李社肯定是要走的。这个老滑头,这点小事他都算尽机关又使尽阴谋,做得如此精道,人活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呀。肖教员嘲弄地想。
李社为肖教员斟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他拿出烟来递给肖教员,肖教员表示不抽。他为自己点燃了一支,吸了起来。肖教员知道李社过去是不吸烟的,看到眼前这种情景。十分同情李社最近所遇到的痛苦与困惑。但他没有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也没用。他是这样认为的。相对无言的坐着就是心照不宣了,这样最好。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茶水已经喝了几杯。
肖教员问李社:“你现在干吗?”
“在一个朋友的公司里开车,才干几天,还没有什么感觉。人家给了我比培训中心还高的工资,每月四百五十元。但是,我是为了学微机才放弃开长运大车的。不学电脑了这钱挣的也是亏。最要命的是,觉得实在是干的没意思。”李社显出忧郁的样子。
“你是因为远离微机和网络觉得没意思吧。那你怎么不到我家里来呢。”肖教员说。
“已经打搅您很长一段时间了,再说那也不是长久的办法。想想这些,急得我真有些走投无路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转机。如果有,我会尽快把握的。”李社弹着烟灰说。
肖教员说:“你呀,别想那么多。在你还没找到转机之前,尽管到我这里来。先看着我在网上活动。另外,你自己努力找一找跟微机上网有关的地方工作。我在网上的朋友和微机有关的朋友里替你问一问,有相近的工作吗。只是努力一下,能不能找到不敢说。”
李社忙说:“那太好了,我现在干着开车的工作,怕是晚上也少有时间去你那里了.不过一有空,我会去的。您可别嫌烦。”
“哪儿的话呀,你就别客气。”肖教员站了起来。
李社也站了起来:“再坐一会。”
“不了,改日见。”肖教员说着走了出去。李社直送到大门外。
回来时,他心里十分感激肖教员。肖教员的到来对他多日来忧郁惆怅的情绪给予了关照。他想这个竞争得你死我活的场地上,还是有人愿意为朋友奉献真挚友情的。他想肖教员如果是他的竞争对手会怎样?还会象现在这样对他吗?也许不会。但有些人你不去触及他的利益,他却要同你过不去,这就是坏蛋了。肖教员是个好人,不是对手,更不是坏蛋。
李社总是把这一些人和事联系起来分析着想。这也说明了他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是乌云密布,阴暗潮湿缺乏阳光。他需要借助某一种刺激性的动力,才能使自己展翅在阳光下,他在寻找,在等待。
佟冬进来了,闻到满屋的烟味,她赶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问:“有谁来了?这么大烟味。”
李社从思索中醒过来:“是肖教员。”
“噢,带来了什么消息。”佟冬问。
“没有什么消息,随便聊了聊。”他仍然吸着烟。佟冬看了看茶几上,看出来烟都是李社一个人吸的。
佟冬知道他一直在母亲去世和离开培训中心的阴影中不能自拔。为了中断他继续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她打开了电视,对李社说:“看会儿电视吧。”
可是李社却反感地说:“要看你看,我是不想看。”他站起来端着烟缸走进卧室里了。
佟冬的好心被泼了冷水,多少有些生气。累了一天回来除了看他拉长的脸,还要受这个气,她没好气地把电视关了。
她去了小罡和宁宁房间,看了看孩子们,孩子们都在认真地写作业.她从孩子们房间出来就去厨房收拾。然后又去洗衣服,忙了起来。
李社在邱西应的公司里开车,正处在心绪低落时期。但邱西应却对李社的到来感到兴奋,这激发了她的精神和热情。李社对她的殷勤和献媚不屑,但在这时候,也觉得多亏有了她的帮助,才走出家门。
一天李社开车载经理和邱西应从省城回来,天不早了,进城后邱西应提议去某个火锅城吃饭。经理已经感觉出邱西应对李社的意思,就说家里还有事,约了人等着。让他们俩去吃,自己得回家。
李社和邱西应来到火锅城就那么巧,遇到了景致的外甥女和她男朋友。
景致的外甥女潘雅:是个活泼的姑娘,她说:“李叔,您也来吃火锅呀,这位是?”她指着邱西应问。
李社忙解释:“这是我的新老板,公司邱副经理。我们刚从省城出差回来,经理家里有事刚才回家了。潘雅你父母好吗?你小姨最近有消息来吗?还好吧?”
潘雅说:“她还好,我父母也好,谢谢!小姨不来电话,我就给她打电话。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最近又常往姨父的公司跑。有福不会享,老想工作。要是我呀,早就不想干了,
在家多好。”她叽哩哇啦地说起来,她男朋友急了,拉了她的衣服说:“别说了。”
潘雅才意识到站在餐馆说话不合适就说:“我提议咱们坐在一张桌吃火锅好不好,人多热闹。
人们都喜欢两个人约会,可这姑娘却要不熟悉的四个人坐在一起吃。既然她提了出来其他人也不好再说别的,那就坐在一起吃吧。
潘雅的男朋友安森,小伙也是本科毕业不久,跟潘雅在一个单位,人比潘雅看上去成熟得多,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也是个网虫。跟李社还谈得来。当他知道李社现在的工作跟微,机网络离得很远自己也没有经济条件时,就说:“李老师,你应该自己干,搞一个电脑公司什么的,起码方便自己。”
李社说:“我的生活圈子历来不高,敢奢想的人几乎没有。我要搞什么公司那是异想天开,没有钱谈何容易,这个圈子,没处借也没处贷,不敢想太高。”李社有些颓唐地说,但他心里却让安森给拨亮了。他对自己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自己干。去给景致借钱,她不会不答应的,他一定支持。不过,他转念想,还真不想跟景致在钱上有牵扯,但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安森说:“李老师,其实就因为中年人办事顾虑太多的原因打不开门。实际上想想办法还是能够办到的。”
李社说:“你认为,我不想吗?我也曾有这种想法,要行动还要各方面具备条件才能行。”
潘雅说:“搞微机生意投资小不了,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李叔的动机是自己用呢。得自己懂专业技术才能干这种生意。”
安森看了她一眼,眼镜片后边眨着眼说:“这一点不成问题,有钱雇人就行。有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学生待在家里找不到工作。小生意,一两个人就够用了,知道吧,本城已经有好多家电脑中心微机公司了.现在是钱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好解决,去借。您为什么不找潘雅她……”
潘雅在桌下狠狠踩了他的脚:“吃火锅,真不错,再过些日子天冷了,会觉得更好,对吧。”说完她又瞪了男朋友安森一眼。
安森不说了,低头吃起来。
但李社已经听明白了,这半截话已经促使他下定了向景致借钱的决心。
李社抬头看了看正在低头猛吃的安森,说:“安森,我让你一说,还真想干起来。钱的事我会想办法。如果真干,要请你和潘雅多帮忙。因为,你们是搞微机的,我是外行。另外,你们年轻,点子多,在专业上,社会上比我活跃得多。”
潘雅快嘴快舌地说:“李叔,您就别客气了。我小姨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有事尽管叫我们。”
安森也说:“李老师,搞微机方面的生意我当然愿意参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您尽管说。我现在就给您写下单位电话号码,”他拿出笔来从小通录上撕下一页,写了下来,递给李社。
李社听出他说的是参与,而不是帮助,心里就更高兴了。他把安森当成高参,把景致那里当成经济来源。下一步他要去做调查了。
潘雅叫道:“嗳,李叔您光顾说话了,还没怎么吃呢,快吃呀。”
邱西应一直也插不上言,有时她同潘雅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认为要紧的是问清楚潘雅的这个小姨是谁,是不是李社傍上女大款了。女人的感觉在这一方面格外的灵敏。她没有慢慢吃的习惯,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呼喽呼喽地发着响声吃。
潘雅说:“邱经理吃饭还真香。”口气里有些嘲笑的意味。
邱西应不管:“我就是吃饭香,吃什么都香。吃得香,睡得香,才有精神干事。”她趁潘雅与安森低声说话的时候就小声问李社:“李社哥,潘雅的小姨是干什么的?”
李社听她一问心里有点烦,这女人就是爱打听这些,跟你无关的人和事问什么呀,真讨厌人。李社装没听见,没回答,忙着吃火锅。
邱西应筷子一放,按着肚子说:“吃饱了。”实际上她吃得太快,已经觉得撑得难受了。
她的这一举动就连李社也觉得不怎么文雅,低眼看了看她按肚子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前面那两位儒雅又风度地年轻人,他觉得没法比。
邱西应坐在那里看他们三人吃,感到无聊,刚才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又不死心。她将身体倾向潘雅。“小潘,你小姨是谁,干什么工作?”
李社听见直用眼瞪她,可她也许故意装着没看见,也许根本就没在意。
潘雅被她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小姨呀,我小姨在外地。"她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就站了起来,端着盘子转身去加菜了。
邱西应心里骂道:“小丫头片子,居然也敢这样对待老娘,什么东西.你们不回答,我偏要问。”
她往后一仰,坐在那里等潘雅回来。
潘雅回来坐下,往小火锅里加青菜。
邱西应说:“小潘呀,你小姨是大款吧?”
潘雅故意反问:“大款?什么大款?”她摇着头:“嗯,不是大款,好象不是。”
李社说:“应子,你问这干吗?”
邱西应眼光移到别处,故意装着不在乎,“随便问问。”
李社不吃了,感到话说了,饭吃饱了,再坐下去,邱西应还不知道要闹出点什么问题来。他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怎么来的,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两个人一齐说:“不用,不用。”
潘雅说:“李叔,您有事先走,我们两人散步回去最好。”
“那好,我们先走了,有事再联系。再见!”李社边说边站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站起来说:“再见!看着李社走在前,邱西应跟在后边向门外走去。
两人重新坐下。潘雅说:“安森,你看那个女经理怎么这样,土的可以吧。听到没有,李叔叫她应子关系很亲密呀。”
安森说:“管她干什么?她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吃饱了吗?”
“饱了”潘雅说。
“那就开路吧?”他起来从椅子靠背上拿外套穿。
潘雅挽着他去门口结帐,他们和李社各自结帐。服务台的人感到有点不明白,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和谈话就象熟人,怎么做两伙结帐呢。
李社的车路过夜市,路两边摆摊的商贩正在做生意,有针线,日用小品家用小电器等等应有尽有。他想起了佟冬过去也经常早市夜市的摆摊卖东西,这样干纯属为了生存糊口。可是生存在这样的基础上,总盯在每天的几个没保障的小钱上,有什么用。母亲辛苦一辈子,虽然养活了他们三人,但那是怎么一种活法。记得上小学时,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准私人卖东西了,母亲在旧房门口的小摊被迫停卖了.学校老师几乎每天都让他和哥回家要学费。妈去拣破烂,捡煤核,换钱交学费。他们总是全班最后交学费的,放了学和星期日哥带着他一边是看孩子、一边拣煤核,。有时候没有早饭吃,喝点稀粥去上学。妈妈却去向别人家要喝过的乏茶,洗洗当饭吃,稀粥也舍不得喝。
当他和哥哥背着书包回头看着妈饥饿地往嘴里捂着别人喝过的茶叶时,都很难过。母亲却一手捂在嘴上,另一只手挥着让他们快走开,不要回头看。
最后妈为长大了的孩子留下了仅有的遗产,一套两居室住房。她带着遗憾走了,在她的心里如果有三套住房就可以安心了。
李社想起这些就觉得,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做摆摊和开小杂货店的生意。不能再踵上辈子走的路。
只有找一个高一点的位置,做为起点,才能有较高层次的收益。
一路上邱西应的唠叨,他一点也听不进去。邱西应就睏了,一会儿就倒在了他的肩上。他推着她“喂,喂,到家了。”
“达契亚”车停在了院子里,他们下了车,各自回家。
李社回到家里,小罡跑出来说:“爸爸回来了?”他应了一声,就坐下来吸烟。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小罡说:“给我拿个笔和纸来。”
小罡答应着,拿来了笔和纸递给李社。
他在茶几上,放下纸写起来,写出了个公式,标题是寻找高起点靠什么?”
选 |---钱
一 | |--科 学--|
|---知识-| |----通过经验——转换能力
突 | |--社会学---|
|---能力——应变、果敢、张扬——在实际中产生--------------|
破 | |--统一的两方面
|---自信——行为(去做)——不思自信干小事,非常自信干大事--|
李社看着自己的公式,觉得没有钱不要紧,有学历和知识可以加盟别人的阵营里起步。还可以借贷不属于自己的钱,也就是现代人的致富决窍叫做预支财富。所以钱不属于最重要的。
知识,应用知识很重要,但自己这个年龄完全依赖知识,是竞争不过正在全力接受知识的年轻一代。他想,应该把握一些最适合应用的知识,投入知识商界可行的。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接受知识得最佳时期已经失去,学生时期正是知识贫乏时期。不过这种生不逢时的感觉很快消失。因为他想,越来越加速的知识更新趋势,势比将过去所学的知识大比例贬值,今天人的生存档次提升在于不停地学习,随时接受新的知识概念。一句话——只要你去学就行。靠知识生存和吃饭很难。因为有更年轻的人,他们把握得快。但起点放在新知识方位上会找到饭碗和生存的高品位位置。知识很重要决不是说教。
能力是释放了自我之后才会证实的。自信也是,不然怎么能证明你有能力和自信呢。现代人不怎么讲做老实人,做老实事,说老实话了,讲究应变的能力。社会快速地变化导致生活的变化,人心浮澡却利于变化。人们不只是变得精明,还变得灵巧起来,过去的口号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就象个吸了多年的烟瘾者一样,其实他才刚刚学会吸。
他又拿起笔来重新写了公式,将这几方面调整了位置。
具 |--能力——应变、果敢、自 信——转换行为(去做)
有 |
其 | |科学---|
一-|--知识| |---通过经验——转换能力
可 | |社会学-|
以 |
突 |
破 |--钱——要通过它到达目的。可以借贷。
他扔掉笔站起来,若有所思在屋里来回走着。他对自己说,去做吧。别让年轻人总说自己顾虑太多了,只想不做。
他毅然开门走了出去,去给景致打电话。
在门口上遇到佟冬回来,问他去哪里?他应付到:“有点事,我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