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佟冬准备在新年和春节前这个销售旺季去较大的批发市场进一批冬季服装。走之前她要把两边店里的销售工作安排好,服装店还是由薛惠负责,批发店她找了临时工姜亚来管理,小罡和宁宁的吃饭问题,她想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她留下了钱。只有几天她就回来了,这也是对孩子们的一个锻炼,但到最后她还是要问:“这样行不行?不行就到吴奶奶家去吃,只是奶奶年纪大了……”
小罡说:“妈妈,你放心去吧。我和宁宁能行,我们不用去吴奶奶家。”
窗帘店旁边的服装店女老板劝佟冬跟她一起去上海进货。
佟冬对她说:“上海的服装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南方的服装在北方不一定适合穿着。你是南方人感觉不出来。”
这位姓颜的女老板说:“为什么呀?上海服装够好的,南方北方都适合。”她很固执地说。
“我觉得南方服装瘦小、单薄,在北方还是春秋穿得好,冬装不合适。”
颜老板说话口音很快,她的江苏口音很重:“错的,我们来北方都穿上海服装,也很保暖,你没有去看过,不了解,乱说。上海、广州什么样的服装都有。不信你随我一起去看好了,让你开眼界的。”
在她极力地说服下。佟冬终于同意去上海一趟。一是,她很想去南方看一看,开阔一下眼界。二是,听说上海羊毛衫市场花色多价格低,现在省城人也是一年三季着羊毛衫,进一批货来,说不定会销得不错。
到上海之后颜老板要去郊区一家关系户那里,看样子,她不希望佟冬跟她一起去,商家竞争嘛。
佟冬也不着急去批发市场。她很多年没来上海了,想在市里先转转看,她就与颜老板分手了。
她来到淮海中路,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天宝金银首饰商店的位置。她想起十几年前,八十多岁的姥姥同舅舅一起回国,带着她来到这里,为母亲选了一枚纯金戒指。当姥姥把戒指递给母亲时,不善动感情的母亲哭了。她说:“妈妈,你同爸爸弟弟们多年在国外,我也从来没有孝敬过您和爸爸,就连爸爸去世也没有见上一面。按说我应该为您老人家买首饰的。”姥姥没有哭,她话语不多,却印在了每个人心上她说:“拿着吧,你爸爸临终托我办的,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留个纪念吧。”
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姥姥所说过的任何话,佟冬都几乎记不起来了,唯有这两句话她还记得。她感受到,这就是天伦之情,在善良的人们那里是永恒的感情。
这时,有一位着红衣的女人匆匆从里面奔出来,她行动很快,宽大的红风衣下摆飘摆起来。走到佟冬身边,微微颤了一下,便与她擦肩而过。
佟冬随着她的一闪而过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背影想这人怎么这么红呀,好精神。
佟冬知道今年流行红色,可人们都崇尚雅而舍弃俗,街上的红色一般都是深红、灰红、桔红高梁红等,可这一团红却是鲜亮的大红。从里到外,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上的鞋子,手里的包和墨镜的边都是红的。
佟冬认为只有激烈和飞扬性格的人才会有这种爱好。
当她转身欲走,却听到背后有个女人柔声细语地问:“请问女士,您是从华东来的吧?”
佟冬警惕地回过身来,她看到那一个通红的女人站在她对面。她反问:“您怎么这么问,看出来我是那里来的吗?”
那女人有点傲慢又有点俏皮地说:“我看出来了,从您的装束和行为。所以来问您认不认我的一个同学。”
这人只露出了鼻子嘴。佟冬只好盯着她的鼻子嘴看,她说话的时候嘴和牙都给人很美的感觉。佟冬想这口形牙齿很熟悉,好象在那儿见过。又想这人该不是有毛病吧,怎么大街上见了人就打听起同学来了。
佟冬就对她说:“我怎么会认识您的同学呢?莫名其妙。”她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的声音是:“我的同学叫佟冬,您不会不认识吧?”
佟冬听了吃惊地转过身来,她看到一张笑着的十分漂亮的脸,墨镜被摘掉了。那两排雪白而整齐的牙在两片鲜红欲滴的嘴唇中露了出来。她看到佟冬总是楞在那里,就说:“我是景致,佟冬。”她把带着红手套的手伸了过来,等待相握。
佟冬有些不相信地说:“景致?真得是景致?”
“我是景致,我就是景致,你还认不出来?”
“嘿,真是你呀,景致。这怎么回事呀?”
佟冬有些激动地语无伦次了。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说:“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呀?景致,好多年不见了,你好吗?”
景致也高兴地说:“我挺好的,你好吗?怎么到上海来了?”
老同学见面很不容易,有些问题是一言难尽,景致提议去找个喝茶谈话的地方,两人就并肩向前走去。
咖啡馆里,两人对面坐着,景致轻轻搅着咖啡,佟冬手里一杯清茶。
佟冬问:你们家叔叔阿姨,还在国外吗?都好吗?“
景致说:”都不在了。当初我和姐姐被他们丢下不管。父母他们都那个年纪了,还是不管不顾的出去了,有什么意思。前几年相继在国外去世了。你父母怎么样?还好吗?”
“他们还好。只是年纪大了,有些老年病。”佟冬说。
“还在学院宿舍住?”景致问。
“是,还在学院宿舍住,老地方了,他们住的很安心。景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咱们是邻居,我真羡慕你爸爸是搞艺术的画家。你的家里有艺术气氛,真漂亮。你看现在你仍然那么有气质,有风度。看来一个人怎么样真跟家庭出身完全有关。”她说着欣赏地看着景致。
景致笑了笑说:“也不一定。你父母搞理科做学问的。我就没看出你什么地方跟他们有关。”
“这倒也是,我现在是商场下岗职工,一个个体小生意人。我坦白了,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坐在一起是很掉下架子来的。”佟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怎么会呢?我还不如你呢,整个一个无业游民,家庭妇女都不如,因为没有家务可干。”景致也谦虚的摊牌,她了解佟冬,在她面前可以直来直去,不用隐瞒什么。
佟冬笑道:“怎么,看样子嫁了一个得意郎君,养尊处优了。”
“别取笑了,这年头得意郎君打着灯笼都难找。喂,你丈夫干什么的?人好吗?”
“还可以吧。都是下岗职工,这样谁也不嫌谁没本事了。唯一的希望是儿子还不错,已经十三岁了。”最近我又收养了一个女儿?很乖的女孩”
景致眼睛看向远处,心想越是这样穷到一定程度,才越发善心呢,自己已经一个孩子了,还要收养别人的,名副其实,真正老百姓。
佟冬问:“景致,你有孩子吗?
景致赶紧摇头“没有。就我这样的人,怎么承担的起这么重的负担。你可别对我讲,这不是负担,是天伦之乐什么的。我可不想听。你想啊,就我这样怎么能带好孩子。不能留有后患,干脆不要。”
佟冬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还是你,永远变不了。我很想知道,下乡之后你去那里了,回省城了,还是那时候就到广州了?”
景致说:“嘿,别提了,回省城住了大半年工作也没安下,只好就近在小城市安排了,还是亲戚帮忙,一干就是二十年。是近一两年才到广州来的。你呢?没回省城?”
“没有。我也一直在小城呆了多年。本来工作的很安心,可是下岗了。我去跟丈夫说,你猜他说什么,说他也下岗了。后来,我一直干些服装生意。这次是到上海看货,打算年前进一批货。”佟冬说得很平静。
景致吃惊地看着她对自己的小生意那么认真和用心。对丈夫、孩子家庭生活也很安心。她不理解佟冬一个知识家庭出身的人怎么会这么多年安于低微的生活现状。尤其是现在社会已经进入了高科技发展阶段,知识界接受的更是既快又早。佟冬的父母家住学院大院里,那里是种种信息聚集的热点之地。她怎么会一点也不受其影响呢。
于是景致问佟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把生意搞大吗?”
“想是想过,但现在看来还没有这种机缘。你了解我,我不是那种风风火火又强硬的人。”佟冬说。
“你在等机会?还是安于继续长期的这样干下去?”景致两眼看着佟冬说。
佟冬望了望天花板,然后直迎着景致地目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没有直接回答景致提出的问题。“你觉得我不应该长期安于现状应该迅速走入大干和快致富的圈子。或者与新知识新的高科技接触。但是,我达不到,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能让我摆脱现状。”
景致说:“你已经回答我了。你在等机会。听我一句忠告,别等,主动出去找。谁不想富裕,不把自己放得开,就不会有机会。一句很现实的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掉馅饼!但老低头干也不行。因为那样就好象在原水平上踏步, 仅仅是维持生活而已。原先说,不进则退,现在是进慢了就相当于几十倍的退。你别看我在家闲着似的,我也刚刚忙起来,我要想办法自己创造财富,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佟冬说:“说说容易,做成很难。所有的人不都在那里拼死努力吗,有多少人富起来呢?”
景致说:“说也容易,做也不一定就很难。给你举几个例子。”她指着对面商场门口说“你看”
佟冬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那里看两个卖发饰的人在表演用他们推销的发具盘发型。旁边还有一台电视,架的一人多高,好多人在那里看怎么教人使用这种美发工具。
景致说:“你看这么一个简单的美发工具风靡了全世界的城市。这是一个叫托米玛·爱德马克的美国女人发明的。她40岁了她认为自己有话直说,不懂得溜须拍马,不适合在企业界作。34岁时她发明了这个叫Topsy Tail的美发工具 , 并成立了Topsy Tail公司,在一年半内她成为百万富婆。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做得很大, 也没有钱。”
佟冬很感兴趣,可能觉得同样是同龄女人的关系。她问:“她没有钱是怎么干起来的呢。”
“出于她的突发奇想。她就做了,她先申请下专利,就需要资金开发簪子的模具,才能成批生产。于是她向出版社提出了出一本书的点子,书名是《亲吻、你想知道的所有细节》,出版社预付了她7500美元,后来她找了一个在商场推车卖发饰的姑娘,播放了使用Topsy Tail的示范录像带。结果,非常轰动。不到4个月,她卖出了350个Topsy Tail。发了大财了。”
“这是真的?”佟冬随口说。
“这是真人,真事。象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南非37岁的黑人妇女海斯、拉菲塔,在种族岐视的逆境中长大,是一家大运输公司管理总监。她拥有680位员工,同时是几家有限公司的董事。她曾说:“当我驾着我的奔驰车时,我看到男人以羡慕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是南非社会改变的证明。还有44岁的印度妇女基拉·马兹达总是学有所成,她用5000美元在车库里建立她的公司,现在她的公司营业额超过1500万美元。我给你举例的这三个人,同我们年龄差不多,都是女性,她们都遇到过一些只有女人才会遇到的麻烦,但她们成功了,很了不起。她们能行,我想我们也会行。”
佟冬说:“今天遇到你真好,我的生活环境里没有人同我这样交流过。有很多事我是从报纸、电视上知道的,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关心更多的信息。今天我得了个结论,就是只要主动去做,就有成功的可能,不做永远不会有成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两人感到肚子饿了。景致一定要请佟冬吃饭。佟冬推辞不掉,就找了地方吃午饭。
午饭时间,景致特意让服务员放MTV,琵琶曲萦绕在餐厅中,使她们俩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如梦往事带着欢笑,从音乐声中来到她们心间,酒也是甜的。
佟冬说:“还记得吧,有一次我爸妈关起门来让我练琵琶曲。你在窗外发信号,让我出来。结果被我妈妈看见,告诉了你妈妈。你爸爸都站到你跟前了,你还不知道,一个劲发信号。我给你打哑语告诉你,你不明白。结果被你爸揪回去练钢琴了。”
景致说:“当然记得。我妈妈气得要打我。我爸拦着说,算了,罚她练两小时琴好了。”
两人边说边笑。
快活的时间真是过得好快。要分手了,佟冬说她没有电话,不好联系。景致就给了她自己在广州家里的电话和手机的电话。说:“常联系。有什么新变化。一定别忘了告诉我。”
佟冬说:“一定告诉你。也祝你心想事能成,成功了也告诉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两人挥手告别了,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
佟冬这次进货的收获并不是几十件毛衣和风衣,而是开阔了视野。主要是意外的遇到了老同学和老邻居景致。与景致的谈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只是她没有来得急仔细消化,又匆忙进入了原先的角色,在批发市场与批发商们讨价还价。省下钱来为得是更好一点地做生意。这个生活圈象是把她锁牢了,一时还没有松开的迹象。
佟冬进货回来又照常忙起了她的生意。她表扬了小罡和宁宁。两个孩子做饭,炒菜,闷米饭都可以了。
小罡说:“前天和昨天晚上爸爸回来吃饭,我们都做好了。炒了两个菜,做了蛋汤,还做了米饭时。爸爸说我们做的饭比你做的要好吃得多。妈妈,爸爸说的不是真的,是为了鼓励我们。”
宁宁也跟着说:“是这样的。佟阿姨,还是您做的好吃。没有夹生饭。”
佟冬明白了,她看着小罡拉了宁宁的袖子。阻止她不要再说。佟冬说:“我刚学做米饭,也做过加生饭,第二次您就好了对不对?你们没听说吗,新大米, 加生饭,吃了不会再蛮干。”说的两个孩子哈哈大笑。一齐喊:“新大米,加生饭,吃了不会再蛮干。新大米……”
失败和成功就象一棵参天大树的小种子,第一次落进了小罡和宁宁的心里。等待着肥水,然后扎根发芽。佟冬看着他们充满希望的等待着,呵护着。
佟冬从上海批进的货,销售情况不错,这些毛衣和风衣,在上海几乎算是过时货,但在这里却是很受欢迎。也有其它店卖,但不完全相同。大商店有些上海毛衫和风衣,价格太高。佟冬的货价格不算高,卖的不错。
薛惠和批发店的临时工姜亚干得都不错。姜亚是专科毕业的男学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闲在家里。本想成为佟冬推销内衣的临时工,没想正赶上佟冬去进货,自己就此当上了经理助理。佟冬原本也想让他只干几天的,但看小伙子实在不错,有知识,有点子,还勤奋。就给他规定,如果长干每月付给他两百元固定工资。不是佟冬学会了剥削雇员,而是她想办促进销售额的增长要靠姜亚的积极性,所以工资要活。她还规定,按销售额的情况为他比例提成。第一个月下来他拿到了五百元。简直高兴地要跳了起来。他对佟冬说他会继续努力的,争取拿到一千元。也为店里创下从来没有的高销售额。因此佟冬的批发店呈增值趋势,她又有了更多的时间照顾到别的事情。
薛惠那里毛衣,风衣卖得也红火。在佟冬给她规定的最低价上,她可以加价,加的价佟冬不收归她所有。但佟冬给她定下不许加太高。薛惠已经有了经验,也知道加高价格不好卖出,多卖出一件就有一种小小的胜利感。所以她干得也十分卖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