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把佟冬吓了一跳。她迅速放下手中的琵琶,起身去开门。
原来是大门外公用电话主,他说:“佟冬,您哥哥从省城给你打电话来了,让转告您,您父亲病重,让您回家一趟。如果实在回不去尽快回电话。”
佟冬付了传户费。想尽快回家看看,但又一想,昨天家里出了那样的事,答应宁宁去墓地扫墓,怎么能丢下就走呢?于是,她去了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
她母亲在家里,母亲说:“你要尽快回来,你爸爸,昨天突然摔倒了,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哥哥嫂子从昨天就在医院里,现在还没回来。”
佟冬对母亲说:“我安排一下再回家。明天一定到,我一定尽快回去。”
佟冬去找薛惠和姜亚,让他们照顾好生意,遇到问题两个人商量。她留下一些钱给姜亚让他去针织厂那里提些货回来,并结了上次代销的货款。安排好了。她回到家里,为李社、小罡、宁宁找出近期换洗的衣服,检查了米面油盐酱醋等等日常用品。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周到了。第二天一早,她带宁宁和小罡去了山后公墓,为唐玲扫墓。他们买了两大束鲜花,由宁宁分别给妈妈和姥姥献上。两套纸衣裤在墓地统一焚纸的火池里烧掉了。然后,他们默默地给唐玲母子讲述心里的话。在这山峦叠嶂的地方,唐玲也许真的就看到女儿宁宁在佟冬身边生活着,无形中她使女儿安心了。
回来的路上,宁宁一直没有言语,有时她仍在抹泪。佟冬和小罡也没再劝她什么。
回到家里,佟冬对小罡和宁宁说:“小罡老爷病重了,我下午要去省城看望。不知需要多长时间回来,这几天你们需要自己照顾自己。吃的、穿的我准备好了如果需要用钱,在我抽屉里取,这是钥匙,小罡拿着。”
小罡接过钥匙问:“妈妈,您去姥姥家,爸爸知道了吗?”
小罡和佟冬谁都没有注意到,当小罡提起他爸爸时,宁宁打了一个冷颤。
佟冬回答小罡说:“他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告诉了他。他忙公司的事,如果回不来,就不用管他,有事给他打电话。也可以往姥姥家打长途找我。小罡,你长大了,一定要照顾好宁宁。今天是星期天,写完作业,宁宁要练一小时琵琶,然后你们可以在一起玩。上学时别忘锁好门。”
两个孩子答应着让她放心。
佟冬往省城的家赶,刚进楼门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她急忙往家里跑去,推门一看,大哥、二哥、嫂嫂和他们的孩子,还有邻居都围着母亲在哭。
佟冬从人缝里挤进去扑到母亲身边,她叫道:“妈妈,怎么了?爸爸他……”
她母亲一个劲地哭,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佟冬似乎已经有些明白,父亲也许已经……不敢往下想,看着她哥。
她大哥,一把拉住她,哭着说:“小冬,爸爸他,他已经去世了。”哥哥们大哭起来。
佟冬听了,总有些不相信她抓住了大哥的衣袖说:“爸爸呢,他在哪,我要去见他。”
有一个学院领导的人,把佟冬往里边房间里拉。他说:“佟教授昨天夜里已经去世了,他患的是突发性脑溢血。但没有受病痛折磨,学院已经安排了有关事宜。明天吊唁,后天遗体告别。下午你可以去医院看望你父亲。现在主要是要安慰你妈妈。”
佟冬愣了好长时间,她知道,父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间。她对那人说:“我现在就要见到我爸爸,我要立即看到他。”
那位领导答应了。
第二天,李社和小罡也都赶来了。李社给吴大妈交待,宁宁放学后,让她到吴大妈家里吃饭住宿。说要过两三天才能回来。
佟冬父亲的丧事办完,全家还在极度的悲痛之中。李社和小罡回去了,佟冬留下来陪母亲。
又过了几天,大哥一家也回了北京。佟冬母亲的精神一直不好。
有那么几天,母亲头发全部变白了,人老了许多。甚至有些呆滞,有时神志不清,说话不多,一说话就颠三倒四。这几天佟冬一直不离母亲,二哥二嫂一上班,家里就剩母亲一个人了,佟冬真不忍心丢下她老人家回自己家,晚上佟冬与哥嫂商量,让佟冬回去,抓紧找个保姆来照顾母亲。
佟冬临走时细细地安慰,嘱咐了母亲许多话。当她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那无奈苍老的眼泪与表情,真是难过极了。但她不能不走了,她转身带上了门,向楼外奔去。
回到小城,她就尽快地应付似地安排了生意与家里两个孩子的生活。又去吴大妈家里,请吴大妈多照顾一下两个孩子。
当她匆忙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小保姆往母亲那里赶时,她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得了中风,躺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她不能回去做生意、管家了,留下来照顾着偏瘫的母亲。
三天后,她匆匆赶回家里,把批发店关闭了,房子做了薛惠的宿舍,姜亚去服装店干。需要进服装时,让他一个男孩子外出也比较放心。她安排薛惠照顾家庭。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如姜亚去进货,她就去店里卖货。
当天佟冬就赶回了省城,回到学院的家里做好饭,往医院赶去。
雇来的小保姆有些不安心。她说,当初说的是同一个能自理的老太太做伴,并照顾她生活,现在却是一个偏瘫病人,她照顾不了。
佟冬和她哥嫂,好说歹说,又给她加了工资才留住了她。
佟冬在母亲身边一呆就是半个月。母亲病情稳定了,出院回到家里。哥嫂又从自己的宿舍里搬回母亲家里住时,佟冬才离开省城。
在这段回家的的路途上,佟冬才感到了身心疲惫不堪。悲哀和凄凉感像厚厚的乌云,重重叠叠压在她的心头。她想起了父亲的死,人生的确是那么短暂。几十年一同生活的亲人就这样走完了人生,那么多的往事都成为云烟,云烟散尽之后,只留给活着的人一些记忆。这些记忆也会随着流云似的时间而淡漠。当这些活着的人再走向终点,那些个曾经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
她又想到母亲,父亲的突然去世,给她意想不到的打击,她倒下了,她的生活接近了尾声。子女们还有未成年的孩子做为希望,可她的生活里却看不到希望。她感到孤独,就像一只心负重伤的孤雁,飞不动了,她老人家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直视天花板,但她必须坚持活下去,不知道生命到这时的意义是什么。
真正的哀痛一阵阵袭上佟冬的心头。也许她回到属于她的生活圈子里时,那些繁杂的事情反而使她轻松一些。但她决定,无论多忙她都要经常回来看望母亲。
原先佟冬一直认为自己家的亲情并不象别人家那么密切,在她的记忆中,父母总是很严厉。她从不记得父母抱过她或吻过她。从有记忆那时候起,她就自己在一个小床上睡,母亲没有摸过自己的脸或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在母亲最后的时刻,她一定要在母亲身边,拉着她的手。
长途车到站时,佟冬腿感到麻木了,头也沉沉的。她转乘市内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家里到处又乱又脏,她赶快动手收拾起来。做好午饭,小罡、宁宁就放学回来了。他们看到佟冬很高兴。
佟冬问:“你们的薛惠姐姐,怎么没有到家里来呢?”
小罡那变粗了的嗓子,沙哑地说:“薛惠姐不知道为什么好几天没有来了。”
宁宁说:“我想她一定是病了吧。”
佟冬一边盛饭一边说:“不会吧。如果她病了,就会托姜亚过来看看你们的。姜亚没来吧?”
两个孩子摇头说:“没有来过。”
佟冬说:“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你们好久没洗澡了吧?我闻着你们的头都发酸了。晚上我准备好水,写完作业都洗澡换衣服。”
吃完饭佟冬又把宁宁、小罡的床单换了,被子拿到阳台上晒着。中午的阳光很好,暖融融的。
逆光站着的佟冬,很像个带茸边的剪影。她对房里的小罡说:“你爸爸,中午晚上都不回吗?”
小罡望着逆光的妈妈,感到她很好看。他回答说:“爸爸总是说他争取回来做饭,回来吃饭,可他总是不回来。早晨我和宁宁吃方便面。中午晚上薛惠姐姐不来,我们自己买饭或做饭吃。”说着他跑到佟冬身边,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妈妈,宁宁还是不愿见爸爸,爸爸在时她不说一句话,总往屋里躲。一天爸爸买了两个小蛋糕让我给宁宁送一个。我去了,可宁宁不吃,只让我谢谢爸爸。”宁宁过来了,小罡不说了。
佟冬来到店里,看到店里货很空。就问姜亚:“薛惠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姜亚说:“老板,您可回来了,出事了。”
佟冬忙问:“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姜亚说:“我去进货回来,把货交给薛惠,就回家睡觉了。车上人多,后半夜才坐了一小会,我一夜没睡,真是太睏了。可刚睡了一会儿,薛惠就托人来叫我说店里出了事。我跑来一看,薛惠依在墙边坐着,店里的衣服乱七八糟的。薛惠的脸还被抓破了。她对我说,我走后,她刚把新进的衣服挂上,来了好几个人,说是工商所派来的。这些人大概是雇来的,没穿制服。他们说店里有两个月没有交管理费了.薛惠说老板不在家,等老板回来,告诉她,让她去交钱。可那些人不听,上来抢服装,薛惠急了,过去阻拦,被三四个人抓住不放,其他两个收拾了衣服抱走了。薛惠挣脱了他们去追,在门台阶那里摔伤了腿。我赶到后,送她进了医院,她的脚腕处骨折了。”
佟冬听了想起来两个月前中街工商所来收费。不知为什么要多收几十元钱,薛惠怎么问,他们
也不说明为什么多收钱了。佟冬就没有去交管理费。后来,家里有事,就把这事忘了。
佟冬问姜亚:“他们拿走多少件衣服?”
“拿走二十三件,大多是这次进的货。”姜亚递给佟冬这次进货的单子。他说:“上面画了红圈的二十三件就是他们拿走的。老板,怎么办呀。”姜亚显出着急和害怕的样子,姜亚年轻刚走入社会,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很紧张,不知所措。每天望眼欲穿地盼着佟冬回来。
佟冬冷静地对他说:“没什么,不用怕。我去同他们交涉,实在不行,大不了不干了,去干别的生意,或者到别处去干,没什么了不起的。姜亚别紧张,有我顶着呢,放心吧。”
姜亚想,老板说的对,逼急了就去别处干,天下阔着呢。这就是个体商户的灵活性。
佟冬问:“薛惠,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姜亚说:“在批发店的房子里,她的脚不能行走,总是一只脚跳着活动。那里附近有个老太太主动的常过去照顾她。”
佟冬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
佟冬来到薛惠的住处,敲了敲门,薛惠听见有人敲门,她用一只脚跳起来开门,一看是佟冬就扑到她身上说:“佟姨,您可回来了,店里出大事了。”
佟冬扶她回到床上说:“我都听姜亚说了。你脚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痛。不过也没什么,过几天就会好起来了。”
“什么时候再换药?”
“明天。”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佟姨,我乘出租去就行。”
“你吃饭怎么办?”
“我托旁边卖杂货的老太太帮我买来。
佟姨,宁宁和小罡怎么样了?这几天我去不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吃饭。我想,李叔见我去不了,他会照顾小罡和宁宁的。”
佟冬说:“他们都没事,你李叔忙回不去,小罡、宁宁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
“姥姥的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出院了,小保姆在家照顾,我哥嫂也回去住了。不过你得尽快好起来,我还得经常过去帮他们一把,也得常去看我妈。她病得很重,怕是起不来了。”
“店里的那么多衣服被人拿走了,我也没拦住,他们人太多了。佟姨,你看怎么办那?”薛惠哭腔哭调地说。
佟冬沉默片刻,说: “没什么,我去找他们另外看看还有没有熟人关系可以疏通。现在没有关系就得有钱,要不就难办事。”
薛惠若有所思的样子很可爱。突然,她说“佟姨,我想起了有一次姜亚说他叔叔在市工商局,说不定请他叔叔给中街工商所说说,能放我们一把。”
佟冬说:“我去找姜亚说说看。”佟冬把这个月薛惠的工资给了她,又问治疗药费需要多少钱一块给她报销。
薛惠说:“佟姨,多亏了姜亚。他办事非常认真又稳重,是他送我去医院,有时就背着我。还从他家里给我带了几次饭,他妈妈也来看过我。还说实在不行就住他家里,我怕给他们添麻烦,没答应。他们一家人真好。我受伤了,店里也多亏了他照顾。被人拿了那么多货,我和姜亚心痛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要回来。”
佟冬说:“我尽量试试看。要回货是小事,保住商店是大事。干不下去了,你的生活,我的生活还有姜亚的都会受到影响。虽说是不行就改干别的可是从新起步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说是吧。”她从屋里慢慢地踱着步。
“佟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姜亚也是,我们可不想店里有损失。佟姨,全靠您了,得赶快想办法保住商店。”薛惠着急地说。
佟冬在她旁边坐下来。“不用急,咱们尽量往好处上争取。”
其实佟冬最近,因父亲去世,母亲偏瘫,家里又与李社闹矛盾,心情不好。现在出了这事,她觉得平安渡过难关力不从心。她不想用大话来安慰薛惠,应该很现实地对她讲,免的一提商店关了门,她受不了。
好在还有这间,不算营业房的营业房,能成为一线退路。这边属于南街工商所管。而那边是中街工商所管。这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是转租的房子仍然属于中街工商所管,就是服装店不开了,还得因出租另一间房去跟那些人打交道。
佟冬从薛惠那里出来,没有乘车,她很累,但想走走。
她原来就较单薄的身体,最近又瘦了许多,她一米六六的个头,还不到一百一十斤。她心事重重地往家走去,她很想休息一下。她走路没有劲,觉得走了很久还没有到家。
佟冬走到了自己原先的单位门口,商场已经因为效益不好,大部分人已经下岗,小部分放假,不发工资,也是自谋生路。商场大楼被个体户承包了,重新装修,分割成小块,再出租给个体小贩了。
佟冬原来听到商场彻底倒闭之后,想向舅舅借钱包下一层楼,自己做一项特殊的服装生意。去南方批些桦牌服装,桦牌服装在服装界独树一枝,在粗毛呢上进行手工十字绣,绣出具有民族特色的图案。图案与色彩款式融民族特色和现代感为一体。如果引进此服装到本市还是独此一家呢。这种特色服装,本地人都能接受得了,价格也可以。但还没有下定决心,前去洽商,就因父亲去世和母亲病重的事断了念头。现在此地已被别人承包了。
佟冬没有心情进去看,她走过商场,来到乘风桥。初冬的风从河北边,顺河吹过来。那风不大,却冷意十足。它猛地灌入佟冬的衣领里,使她冷冻得缩了脖子,把领子立了起来。她想快点走,早点走下这座寒冷的桥。但她走下桥之后并没有感到暖和。
她的头发实在是太短了,后面的下半截是用推子剃上去的。已经三个星期没有理发了,还没有长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风是有些不客气,将她头顶的头发扬了起来。佟冬伸手去理它,但是越理越显的乱,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她把双手插回了咖啡色中长的毛呢外套口袋里继续往前走,脚步沉重走得不快,但她知道只要不停地走就能到家。
佟冬并不急于去工商所,她想恢复一下元气再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和力气跟那些人打交道。
但是,她只在家休息了一天。姜亚就急匆匆赶来找她。他说:“今天税务局来收税了,说我们耽误时间,没按时交钱要加倍罚款。”
佟冬忙问:“那个税务所?地税还是国税?”
姜亚说,是地税,国税还没有来。他又说:“还有……”他犹豫着,看着佟冬的脸不敢说了。
佟冬使劲按捺住心中的烦躁问:“还有什么?快说呀。”
“还有……这月的水电费也有人来催,还有房租……”
佟冬挥了一下手说:“我知道了,不用说了。明天就去交。”
姜亚又问:“老板,店里现在缺货,我是不是再去进点货。”
佟冬说:“暂时不用进,你先坚持在那里看着店,等我处理好中街工商所的事再说。我问你,你叔叔在市工商所干什么?能不能请他帮忙疏通一下中街工商所的关系呢?”
姜亚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去找叔叔帮忙呢。他在办公室,如果他不认识中街工商所还可以托别人去说嘛。今天我就去找他。”
佟冬又说:“这事就交给你办了,如果你叔叔能给疏通一下。就麻烦你去一趟工商所问一下,加收钱是怎么回事,都加收我们也没办法,如果只加收我们一家要问为什么。把钱交上不要马上要回衣服。他给你,你就拿回来,不给就不要拿。”
姜亚不解地问:“为什么?”
佟冬说:“不知道是不是工商所人拿了衣服,说不定是那些雇来的人干的,所里并不知道,知不知道问了都不好,就送给他们算了,没有办法。你没有看出来他们拿的衣服,都是青年人能穿又较实用的吗,其它的衣服他们一件也不要。我们就当送给他们了,也免得我们请客了。”
姜亚说:“可是这样一来比管理费上长还要贵呀。”
“那也没办法,关系不疏通,今后再有麻烦怎么办?这是要紧的,就是 把货留给他们,也不敢保证那帮大爷今后会不会放过我们呢,谁知道那帮人是干什么的。”佟冬说着,把一个小纸团弹到了地上。她的心情坏极了。
姜亚年轻,他还体会不到佟冬的处境与心情,遇到事还需要佟冬的安慰。他说:“我越想越气,佟姨,这帮人是不想让老百姓活了怎么着。说加收钱就加收钱,也不解释清楚,来了就抢衣服,到底收费有没有个标准呀。”
佟冬说:“你不懂,有些费用是根据具体情况定的,也就是说是活的。”
姜亚仍然在叫喊:“那也不能他们说个加钱就随便加上去了,凭什么?”
“也许他们是按文件收的,也许他们上边规定的数加多了呢,我们不懂,没有看到规定是什么样的。”
“唉,真搞不懂,等商家垮了,谁还给他们交钱呢?”
“不会的,要活命吃饭,就有人咬牙干。再说,也不是都象他们这样。这些人不一定是工商人员,你就别发牢骚了。”
姜亚走了,去找他的叔叔了。他让佟冬听他的消息,明天佟冬要亲自去店里上班,好让姜亚有时间去中街工商所。
可是,事情却办的不够成功。
姜亚垂头丧气地回到店里,一屁股坐在小凳上不说话。佟冬送走了顾客,过来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他气愤地说:“不行了,全砸了。”
佟冬忙说:“别急, 姜亚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说:“昨天晚上,我跟叔叔说了,他立即就给中街工商所长打了电话。他们答应的很好,说让去交上钱就行,今天上午我就去了。可他们说话很刻薄,我问哪位是所长,那个关所长,开始坐在那里不出声,后来问我是不是老板,我说不是,我是雇员,老板家里有事来不了,让我来交管理费,想问问加收管理费的原因。那所长走了出去,临走给另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刚走另外两个人就阴阳怪气地说些难听的话,还说什么你们找市局说情也没用,找到中央去也白搭。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争辩了几句,有一个跑过来就推我。”姜亚说到这里大喘了口气,接着说:“那两个人冲我大吼大叫,不容我解释就让我滚出去。后来我去了公用电话处给我叔打了电话,我叔说他们已经去过电话了,说我态度不好是去打仗的。
真是恶人先告状,岂有此理。我叔还把我批评一顿,说我不会办事,人家答应了,事还办了。开始他们说话侮辱人,我都忍了,简直没办法给他们讲道理。”
看着怒气未消的姜亚,佟冬问:“你找的那人是你亲叔吗?”
姜亚摇摇头说:“不是,是我父亲的一个熟人,我同他也接触不多,只见过几次。”
佟冬说:“你回家跟你父亲讲一下情况,让他跟你叔解释一下,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事情没办好,也要谢谢人家帮忙。中街工商所这边顶了牛,不好办了,先沉住气,放一放,不要去管他们了,他们来要管理费再说。大不了关门,衣服不卖了,再来抢货让他们随便挑。”
“可是,老板,就这么算了?”姜亚说。
佟冬说:“算了。”
姜亚一个大小伙子,越想越气,竟然坐在那里抹起泪来,嘴里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有这么欺侮人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怎么不让他们待业,下岗?”
佟冬又送出去一个顾客,过来对姜亚说:“姜亚别这样,是我们自己本领不大。以后在社会上谋生存,比这还难的事多得很,这算得了什么。别哭了,一个大小伙子,这么抹泪,顾客见了笑话。”
他抹了一把泪说: “佟姨,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你,我真没有用,心里实在难受,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咽不下也要咽,再硬闯只有自己吃亏。有你这些话和心意,我就得到了安慰。还有薛惠为了店里的利益,弄伤了脚。看着你们这么好的年轻人同我站在一起,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再撑起这个店,留你们在身边干。如果勉强撑着名存实亡也没有意义,有可能连工资我们也挣不出来。到不如让你们去别处谋生路更实际。”
姜亚低下了头,他觉得佟冬有道理,可是他很为此感到遗憾和惋惜。
他 抬起头来向街上望去。行路的人大都缩着脖子,其实天气还没有到真正寒冷的季节。天阴着没有生气。姜亚第一次尝到了求生存遭打击的滋味,心里感到无比颓丧。
佟冬见没有顾客来就对姜亚说:“现在还没到关门的时候,还得坚持到底。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水产公司交房租水电费去了。”
佟冬走了,姜亚望着她日渐削瘦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