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李社坐在山溪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那些洗衣服的人和嬉戏的孩子们。这些人都是本市居民星期天带着孩子和午饭跑到这里洗衣的。这样即带孩子出来玩了,又减少了家里水表的走字。 小罡和宁宁光着脚在淌水,秋天水很凉,他们也不管,高声叫着在拣石头,追着玩。 李社站起来招呼小罡和宁宁往上走去,走了一段看到溪边人少了,溪水潺缓了许多。李社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了,雾把石头都打湿了。李社身后有一棵大树,溪水在他脚边轻声地向下流去,象是在诉说着什么。山上的花花草草也经过了春季的嫩绿时期通过夏天的墨绿阶段,在这秋天里似乎显得疲倦了,懒懒的样子,有些已经折下半截,有些已经发红发黄了。 雾散了之后,天就晴朗了,太阳出来了,只是山上的细风有些凉意。李社想中午还会暖和些,那样他就会找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躺下来,今天他什么不准备想,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玩一天。 可是,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总是想起景致来,他想景致在干什么,真得从北京分手就算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也有这个可能性。 因为景致同自己的生活距离差的实在是太远太远了。但是,事情是可以人为的,这次在北京的相见。不就是自己主动告诉她,然后才是景致要求来北京的。当打电话时,也是真心希望她能来,但又有些担心来了会产生些后果,怕自己应付不了。后来一切很快的发生,又很快的结束。既然曾经发生过,就不那么容易忘掉。既然已经结束,还期盼什么? 整一天里,李社总是在这件事里自我纠缠,他觉得无法使自己玩的不扫兴。他总是想下山之后,就去给景致打电话。他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忍了好些日子,不知怎么今天就是这样非常想跟她联系一下。也不想约她见面,只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想多了心里就有些急躁,他抓了一把草,站起来扔到水里。草顺着水向远处漂去,曲曲弯弯一会儿就漂没了影。 半下午李社叫小罡和宁宁,说天不早了,要下山了。 走到家门口,他让小罡、宁宁先回家去。自己去电话亭给景致打电话。 景致同曾可琎正在家里接待两个从法国来的朋友,其中一个是法国人,说法语。另一个是中国人。当他们说话时,景致一句也听不懂。跟她有关的曾可琎翻译给她听。但大多数跟她无关。所以,她有时就象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不走没意思,走掉又觉得没礼貌。 一声电话铃响。曾可琎示意景致去接,景致走过去拿起电话来:“喂”就听到了李社的音。 李社说:“喂,景致,很想你,给你打个电话。你怎么样?好吗?” 景致说:“还好”。话语冷冷地问:“你有什么事,请快些讲,我这里有从国外来的客人。” 李社说:“对不起,打搅您了,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问候一下。” 景致说:“谢谢你关心。没什么事以后再联系吧。” 李社听了很失望:“好,就这样吧,再见!”但他虽然这样说, 却希望景致能再说些什么。 景致没说什么话,只是说了“再见”两个字。 打完电话景致就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仍然在继续听,那些她一点也听不懂的法语。 而李社往家走时的脚步沉重起来,一到家,他简直就一点劲也没有了,往沙发上一躺,就不想动了。 宁宁为他拿来了拖鞋说:“伯伯,换上拖鞋吧。” 李社很不耐烦地说:“以后你别给我拿拖鞋好不好,让人家看到,还以为我把你当丫环使呢。” 宁宁不懂他干吗生气,答应说:“知道了,”然后又说:“给你倒杯水行吗?伯伯。” 李社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呢,一点理解力也没有,就没好气地说:“不用你倒水,去吧,去吧。” 宁宁只好走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小罡躺在床上都听见了,他跳起来,走到客厅看李社躺在沙发上,就说:“爸爸,你不能这样对宁宁,她是好意。” 李社看了小罡一眼,皱着眉头说:“不用你来管,你懂什么。她那么殷勤,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把这么小的孩子当保姆呢。你还是少管闲事,走吧,走吧,”他挥着手。 小罡撅着嘴走了,他去了宁宁的房间。 李社胡乱猜想起来。景致为什么用这种腔调说话,难道她真的就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大概是跟丈夫和好如初了,就觉得他多余了,要不就是另有新欢了。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有原因,他李社就是个多余的人。她寂寞的时候需要他陪她消磨时间,当她不寂寞时,她就不希望同他再有联系。李社想也许有钱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德性。是自己没有把握住,同这种人有了那种关系,还放不下。他很后悔给景致打电话。 一连几天李社闷闷不乐。这天陆主任事真多,李社进进出出为他跑了五、六趟。晚上又要宴请关系户。李社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跟着。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那些人还在鬼哭似的嚎唱,李社早跑到车里坐了很长时间。这时他下决心,去提醒陆主任,时间不早了,该散场了。 他进去之后,就看到陆主任站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卖弄他的文才。他正在背诵宋玉的《风赋》,此时,他的胖脸上因酒的作用而红晕泛起,正在兴头上。 李社只好坐了下来,等待插话的机会。 陆主任满脸的松肉正在抖动,他背道:“故其风中人,状直憯悽惏慄,清凉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李社记得什么时候佟冬曾向他讲起这篇《风赋》夸文章写的好。宋玉把宫庭生活的奢侈和贫民凄惨的生活进行对比。用咏物小赋来写很有趣味。 他还想起开始几句为“楚襄王游於兰台之宫,宋玉、景差待,有风飒然而至,王迺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后面他隐约记得下句是:“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 陆主任已经通篇背完并说了大意,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仍在那里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听就解释起来没完。讲到宋玉怎么拍楚襄王的马屁,并把风分成雄雌。大王高贵的风如何好,会使人健康、清脑.而穷乡尘街的风又是多么脏能使人生病口眼歪斜,等等。他的话如何巧妙到使大王心服口服,使读文章的人也感到十分有道理,也很有趣。 但就李社最近的恶劣心情,越想这个宋玉越觉得他不是个东西,拍马屁拍出水平了。楚襄王都不知道有富贵和贫*的雄雌风之分,还觉得此是好风,我与平民共同享用。而这个宋玉竟然让楚襄王觉得风原来也有贫富之分呀,高贵与低*是天注定的,连自然界的风也会有嫌贫爱富之观。 李社愤愤地想着,当他看到陆主任对那些款爷们谦卑 的样子,觉得这个宋玉就好象是他陆主任,善于拍马屁,又拍的精道。他就忍不住要说话。 “陆主任,宋玉是个马屁精,他在战国的时候就把怎么拍领导马屁研究的很精道了。今晚听你这么一讲,我突然心里豁然明白了,觉得现在的有些人也喜好拍马屁。一是捞几个小钱,二是讨好点权势,升个官什么的,难怪你这么理解宋玉,觉得他是个人才了不起呀。你一是在学文,二是在学宋玉呢。” 四面一阵轰笑。陆主任整个脸拉了下来,坐下了,不再说话,心里却在骂,李社,你这个混蛋东西。这么多人面前拆我的台,我会给你点颜色看看的。 一会儿,陆主任低声对主要客人说:“时候不早了,上饭好不好?” 那人连说:“上饭,上饭。” 陆主任冲李社大喊:“李社上饭,叫他们上饭。” 李社看了他一眼没动:“陆主任,别那么大声。有句话你不知道,人们都这么说。” 客人里有几个不约而同地问:“怎么说?” 李社说:“ 谄上的人傲下,象宋玉说风一样。” 那些人喝了些酒,又吵嚷了一阵子,到这时候,听了什么只管笑,傻笑一番。 陆主任心里又骂,好你个李社,妈的,我看你小子是不想在这里好好干了。 他只好自己喊:“服务员,过来,上饭。” 饭一端上来,陆主任也不招呼客人了,一个人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只剩李社和陆主任的时候,陆主任发了火。 他说:“李社,你今晚干了什么?成心跟我过不去。好, 我现在就直接问你一句,你干还是不干,不干明天就走人。” 李社说:“怎么了?陆主任。我不就是说了那么几句话吗。 要不是那几句话,你能现在就赶回家休息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已经夤夜了还在那里没完没了。不是我非驳您的面子,我让人家服务员上饭,人家说早凉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不愿给上饭了,全酒楼只剩我们一桌人散不了,人家也忙了一天了。唱歌的人那么大声,吵的四邻无法休息,什么事都得有个限度呀。我说过分的话我不对,可您也别整天价光顾背诵你那几篇文章,让别人深更半夜不得回家休息,想不想听都得听,那不是等于加害于人吗。” “放屁,我用不着你小子来教训我。听人讲点古文章有什么不好,多学点东西,不会吃亏的。有学问就能干得了领导,干得了现代科技的培训班。你随便拉一个人来试一试,能干得了吗?” 李社一边继续往前开车,一边说:“别吹了吧。你又不懂电脑,还不是利用人家肖教员他们,才能把培训中心办得这样好。” “教员教的好是一方面,但不是领导,难道叫个无知的人来领导也能办好,无稽之谈。” 李社冷笑一声,好长时间不再理睬他。 临下车陆主任仍然用手指点着李社说:“我告诉你,就你小子这脾气,走到那里这样顶撞领 导都要吃亏不可。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别不顾自己有多大年龄,只顾其狂童之狂且……。” 李社说:“行了,行了,您还是赶紧回家歇息吧。”说着他一下关了车门,开走了。 陆主任气的在原地足足站了两分钟,心想明天一定让这家伙走人。 李社回到家,心里窝着火,弄的洗脚盆乱响。佟冬被响声惊醒了。等李社进了卧室,她就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弄的不高兴?” 李社见她问,就说:“陆主任,这人仗着自己手中有那么点权力,今天说让走人,明天又要扣工资的,真讨厌。” “你又说什么话,冒犯他了吧。”她披上衣服,坐了起来,望着李社说。 李社愤愤地说:“吃饭谈事完了,就玩到夤夜还不散。在那里臭吹,背起宋玉的《风赋》来。我看他那个样就觉得恶心。他比宋玉还会拍别人的马屁,他这个年龄了怎么就这么没点正经人样,做作,看他一付穷酸相,看着就烦。我说了他几句,就让我明天走人,一路上没完没了的,还不时的吹嘘自己,培训中心就他一个人的功劳,他很了不起。" 佟冬打断他说:“应该容忍各种人。陆主任不就是好卖弄点才能吗? 见惯不怪算了,让他下不了台,显得你心胸不宽。” 李社急了:“你怎么还帮他说话,我心胸窄?你没看他对我以权仗势的样子,又卑躬屈膝得对别人。外边人瞧不起我,回到家,你也瞧不起我。”他越说越气,声音大了起来。 佟冬忙阻止他:“你喊什么呀,孩子们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佟冬起来拉了他的衣袖:“别吵了。” 李社一下子甩开她,并将她猛地推倒在床上,用手指着她说:“佟冬,我现在才知道你在家把我当成一个无所谓的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佟冬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从何说起。 “你所说的孩子们,是谁的孩子?你为什么把别人的孩子强加给我?现在我在外面受气,你帮着别人来指责我。”李社越说越气,伸手把一个水杯拿起来摔在了地上。 佟冬不明白李社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站在那里心难受极了,她不出声,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一整天来她累极了,她向后站一下*在立橱上,闭上眼睛任凭李社疯狂暴怒。 李社还在吼:“为什么家里外面都这样对我?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学者,装女强人。说到家,你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李社早看够了你那一套。你不是总拿我妈来压我吗,你错了,你同她比你太不值钱了,因为可惜的是你不是我妈那个时代的人,明白吗。如果你不服气,仍然自以为是,咱们走着瞧……” 李社说的口干舌燥,他跑了出去,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顿时感觉平静了一些。也觉得累了,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一下倒在沙发上,不再吼叫了。 佟冬想到了孩子们,她就去了宁宁房间。小罡早跑了过来,他坐在宁宁床前低着头。宁宁在不出声地哭着,两手擦着眼泪。 佟冬走过来,一只手拉住小罡的手,另一只手把宁宁搂在怀里说:“没什么,他明天就会好了。今天他在外面受了气,我不该再责怪他。都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小罡去睡吧。” 小罡答应着走了。 佟冬又让宁宁睡下,走出了宁宁房间。她本想同宁宁挤挤睡,又一想这样不好,对宁宁不能过分溺爱,让孩子经历些事情,对今后的事也有些经验了。再就是同宁宁睡与回去睡,对李社是不同的,还是回去的好。 佟冬回到卧室,自己就关灯睡了。她也根本不想再去跟李社说什么,倒不是怕招惹这个冤家。一是为了对孩子和四邻的影响,二是没必要向他这么无理取闹的人表示和解和迁就。 早晨李社在沙发上被冻醒了。天还没有亮,他去了卫生间,又胡乱擦了脸,漱了口,就出门去了。 外面朝雾蒙蒙,很有些压抑感。李社向花园走去,感到透湿的凉意把全身浸的冷飕飕只想发抖。他来到长亭坐了下来。望着前面想,再去回忆当初他和景致在这里相遇简直就没有什么意义,只能使心里作痛。可是越是不愿去想,越是忍不住总是想起来,就连那些细节也是逐件不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景致与众不同,其实细分析起来,也不是如此而已吗。他说不上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什么,并且从来就觉得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发展和结果,可还是被折腾起来。 他不想回家,但时间难以消磨掉。晨练的人纷纷来到花园,李社不想跟他们中的熟人打招呼,就悄悄地往花园深处走去,在小山上的小树林里溜哒着。 他想起昨天的事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陆主任那种样子,一开始自己就知道,怎么就偏偏在昨天忍不住同他一再顶撞呢。还有佟冬和孩子们都睡下了,又把他们吵醒,闹一场。佟冬还真没有同他对吵起来,不然就不可收拾了。 他还想起佟冬以前说过的话:“后院不能起火,虽然小吵是免不了的,一但闹起来,对外对内都不会好,外面受影响直接影响工作事业,人际关系。家里孩子、老人都会受影响。”可是佟冬她自己有些事总是做的不恰当,还自以为事,不听劝告,不虚心听他的意见。他想到这些又觉得,有话说出来也好。反正闷在心里迟早也会讲出来的。 他想来想去,心里还是很烦,不知道陆主任那里和佟冬那里怎么下台。他依着一棵树站下,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这时,背后有人叫他:“李社哥,早呀!怎么就这么站在雾里不活动活动。” 是邱西应,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的。 李社说:“应子,你怎么也有闲情,早晨来锻练,这可是有点新鲜。” 邱西应说:“这两天,我们对门邻居说拍打操练一段能使浑身舒服,腿脚灵便,让我过来试一试,我今天是第一次来。老远看着象你就过来了,还真是你,李社哥,你常来这里散步呀?” “嗯,常来。”李社就应付着。 “天这么潮,你也来练拍打操吧。” “我不练,你去练吧。” 邱西应不走:“李社哥,我看你情绪不好,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吧?” 李社想,她观察的还挺细,如果是善解人意这话还挺暖心的。如果察颜观色,另打什么主意,那就是别有用心没什么意思了。 他故意说:“应子,你还很善解人意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可是我没什么事。” 邱西应猜着点意思,笑着说:“既然说我善解人意,就一定是李社哥你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对不对?” “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但小事一桩,不值得提。”李社说。 “是不是跟佟冬吵架了。因为什么?”邱西应追问。她看李社不理他, 就接着说:“是不是因为唐玲的女儿来你们家住……。” 李社说:“就算是吧。” “李社哥,不瞒你说,我也感到佟冬这样做太过分了,你想啊,那孩子她父母出了那样的事,可不是一般的事,周围谁不知道这是件多么不光彩的事。那孩子再回到这个地方对她成长也没什么好处。再说你们一个好好的家庭,威信在咱们这里又是数得着好。干吗一定要收留这个女孩子,难道她的亲戚一个也没有了吗?我真不明白佟冬是怎么想的。李社哥,你怎么也跟着糊涂,没有阻止她?” 李社叹了口气说:“那孩子也怪可怜的,无处可去。” 邱西应瞪起眼来说:“李社哥,不是我说你这人就是心太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长大成人还早着呢,这中间要操多少心,出什么问题都难预料。你们并不知道,现在就有人议论你们,说你们收养了一个童养媳。” “这是谁这么嚼烂舌根子,放鬼屁。别人好心善意不说,说这些鬼话,吃饱了撑的。难道这孩 子应该流落街头,他们就满意了。”李社生气地骂了起来。 他看到邱西应脸上出现了尴尬地表情,就说:“应子,我李社一向对得起你,你有事,我冒着丢掉工作的危险帮你,这你知道,你可别帮着那些碎嘴婆乱讲别人坏话。” 邱西应忙说:“唉呀,李社哥,我怎么会那样,对您不利的事我决不会去做,对您不利的话我也决不会说,这一点您尽管放心。说实在的,我告诉您这些话,也是为了您好。如果换了别人,我能当人家的面说这些话吗。咱们还有什么呢,我也是觉得那孩子可怜,在这里时间长了,可别让吐沫星子喷坏了。现在什么人没有呀,这是听见的话,那听不到的话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您和佟冬都打算长期承受这些呀?我是为你们担心呀。” 李社越听心里越乱:“好了,够了,你别说了。要是整天准备着听这些,承受这些,就别干别的了,这些闲言碎语还真让人烦。” 李社说完,抬腿往远处走去。 邱西应在后面喊:“李社哥,有些话别往心里去呀。” 李社头也没回,答应着:“知道。”心里却想,真想让人别往心里去,就别说。 李社不想回家,直接去了培训中心。 还好陆主任只是不理他,没有提让他走人的事。看来这次同上次一样,陆主任仍旧是雷声大雨点小,气一过也就能饶人处且饶人。对待人,陆主任还是有些胸怀的,这是他的长处。 李社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陆主任一上午也没用车,就偷偷看了看陆主任的脸,然后问“陆主任,今天上午不出车了。” 陆主任头也不抬,仍旧写他的什么稿子,“嗯,没叫你,就是不出。”话语里带着严厉,看来他虽然不处理李社,但还是没忘记昨晚的事。 李社还想说点什么,这时电话铃响了。 李社拿起电话:“喂,微机培训中心。找哪位。” “喂,培训中心吗?我找李社。”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就是,你是哪位?”李社说。 “我是潘雅,景致是我小姨。”对方说。 李社一惊,景致的外甥女,找他干什么,他很热情地说:“噢,你好! 有什么事吗?” 潘雅说:“我小姨刚才来电话说,她就要到本市了,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一声。中午想约你一起去吃饭。” 李社很激动,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你小姨要来了,什么时候到? 在什么地方吃饭,在哪里找她?”他有些语无伦次。 潘雅说:“这样吧,小姨到家之后,我们再商量具体在哪吃饭。你在办公室等着,到时候再通知你。” 李社说:“行,就这样,我在这个电话边上等着,她大约几点能到。” “她说十二点左右。就这样,再见。”那边把电话放了。 李社高兴地搓着双手来回地走。心里直说,她怎么说来就来了。 到了十一点半了,办公室的人都准备下班了。陆主任站起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李社叫着肖教员你们俩跟我一起去汇丰饭店陪几个客人。” 李社一听心里有些急。想请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说出来也是碰钉子,根本不可能准假。再说昨天晚上的事,陆主任还记得呢。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分,估计景致还没有到。就跟着陆主任出了办公室。开车去了汇丰饭店。 到了汇丰饭店,李社就有点心急火燎坐立不安。几分钟的时间,他觉得象过了几个钟头了,实在忍不住了,就附在陆主任耳边嘀咕。 陆主任听了没有说话。 李社急得有点出汗了,他一会儿一看表。他想,只好给老陆认个错了。他又过去俯在陆主任耳边:“陆主任,昨晚,我说错了话,您小人不记大人过……”一着急又说错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 陆主任脸一拉打断他的话说:“你说什么?”两眼睁大了,瞪着他。 这时他才意识到又错了:“对不起,一着急我又说错了,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了吧。陆主任,我真有急事,您就许个假吧,就一中午。你什么时候吃完饭,我来接您,您说个准时间,行吗?”他弯着腰仰着脸,一脸的肯求摸样。 肖教员看了,有些可怜他,就对陆主任说:“陆主任,就让他去吧,到点就让他来接咱们。” 陆主任这才说:“看在肖教员面子上,你去吧。两点钟准时来接,记住了。” 李社忙一边往外跑,一边双手作揖地说:“记住了。谢谢。”他没有办公室钥匙,又给小李借了钥匙。 他赶到办公室,仍然不安。他掏出电话本找原先景致在本市时候家用的电话号码。但他又没拨,他觉得,还是等一等不拨的好。别让她家人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着急见景致。等再过一会儿不来电话他再打电话问,他坐在桌边盯着电话等着。 十二点多电话铃响了,仍然是景致的外甥女潘雅,她让李社去汾红酒家,说她小姨已经到了。 李社想,景致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呢,让她外甥女打,是怕暴露他们的关系,还是故意摆架子。 李社急匆匆赶到汾红酒家,景致他们还没有到,但已经联系好了餐厅房间,李社不想在房间里等,就站在门外等着他们。 一会儿,景致他们到了,景致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那个司机又象是保镖的男人为她开车,不象是她丈夫,李社对此多少有些嫉妒。 景致从车里下来,一身红衣服穿在无扣的黑色风衣里面,戴着墨镜和黑色薄手套,手套质地柔软高档。她后面跟着,她姐姐、姐夫和外甥女,还有那个司机。 李社伸过手来说:“你好!景致。” 景致也伸过手来,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只是景致只将手尖放进了他的手里,分量相当的轻。声音也相当的轻:“你好,李社。” 他们走到餐厅,落坐之后。景致给她姐姐、姐夫说李社是她的好朋友,特地请他来一同吃午饭。她的口气听起来李社不过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而己。 李社明白她的意思忙给大家解释说:“哪里算是朋友。过奖了,曾太太是我的前任老板。我只是一个打工的。”话里调侃,挖苦,应酬全有了。 这时门猛地开了,服务小姐还没说,先生请。张亮进来就喊:“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景致、景扬,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等好久了吧。” 潘雅过去把他拉到椅子上说:“表舅,就等你了,小姨早到了。” 景致和她姐景扬一起叫:“表哥”。景致说。别听小雅乱说,没等多久。 景致把风衣脱掉,墨镜摘了,显得很精神,完全没有她曾经的一段落魄痕迹。 张亮同李社挨着坐,两人见面很亲切。都问对方,好久不见了,怎么样。 景扬问张亮表嫂怎么样。张亮说:“壮得很,整天忙街道居委会的事。这次选举,又连选上居委会主任了,你表嫂说话口气大的很,觉得自己就象国家主席似的,很严肃。”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景扬又问起景致的情况。 这时菜已经上来了,杯里斟上了红色的葡萄酒,酒宴开始,大家边喝边吃边谈。 景致对姐姐,也是对大家讲,自己过得还好。这次是跟丈夫去北京,她先来这里看大家,再去省城办点事。然后去北京同丈夫汇合。她还说时间比较紧下午五、六点钟她就得往省城赶。 席间,大家说着笑着,景致和李社没有说上话,就两点钟了。 李社站起来说:“对不起,很抱歉。我得去接培训中心我们陆主任去了,到点了,我先走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景致说:“姐姐、姐夫你们坐着,我去送送李社。” 张亮说,“我去送吧,李社,要不是景致回来,我都见不到你小子了。” 潘雅一把拉住他,:“表舅,你坐下吧!小姨去送李叔叔就行了,有你什么事。在一个市里想见面还不容易吗,就你凑热闹。” 张亮一摆手:“好,好,我不送。李社,再见。” 出了餐厅,李社说:“你一定要今天走吗?” 景致说:“是,今天得走,曾可琎在北京等着呢。” “什么时候再见?”李社问。 “以后再联系吧。”景致说着,并不看他。 “好吧。再见!”李社伸出手来同她握手,这次她把手给他,没有戴手套也不是只给他手指尖了。 李社又说了句:“多保重!”就上了车。 景致向他招了招手,他也向她招了招手。 李社又说:“就不远送了,原谅。” 景致没说话,点了点头。直到车走远了,她放下手,进餐厅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