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单位是一个从来没有研究课题的研究室。单位很久以来,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人和事总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可是最近却新鲜事不断。先是书记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位。接着到了年龄的副主任免去了行政职务。这些似乎跟我们这些业务人员有些关系,又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前些日子据说本系统有两个单位因搬迁争房,把准备分给我们单位的几间办公室也搞没有了。书记主任也不争,觉得上边总会给我们想办法的。因为市里的统一规划急需要我们把现用的办公楼空出来。没想到说一声要搬,我们就在这一天下着贵如油的春雨中搬了。 我写这次单位搬迁的小文,取了"换地儿"这个名字,看上去有些不雅。这是因为我们单位已经有一个人写了篇以"搬家"两个字为题的文章了。记得他写的是单位没有住房,他租房住,有很多的麻烦,所以要不停的换地儿,搬来搬去的,现在他已代款买了住房不再搬家了。话头转回来,我取"换地儿"这个标题的另一个原因是,为区别这次是我的单位搬迁,而不是我的家要搬迁。 言归正传,其实单位并没有什么可搬的。那些摇摇欲坠的破书橱都不要了。其实书橱里面的书也所剩无几了,现有的都是一些过了时的没有保存价值的破书,打了十几个捆就解决了问题。 几年前,上一次单位换书记时,也正好搬迁,我与新来的书记去买了四套便宜的沙发,坐了这几年还可以继续坐,因此新来的书记就让人做了鲜蓝色的新沙发套,不对,是比鲜蓝更重一些的,一种恶蓝恶蓝的颜色。书记和搞美术出身的副主任老在说,颜色有些重了。我觉得,这颜色放在装修的非常讲究的办公室里,的确有些不雅,但已经这样子了,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不如说句大家安心的话,就说:"只要是新的就行。"书记明白着呢,他接上说:"对"。 这样沙发占了大屋里的三面墙根,几个刚买来的非常简单的茶几摆在沙发前面,到也满新鲜。在这间大房的东西两面,一间是领导办公室,一间是会计室。我们坐在南面的沙发上对面是一排不知从那里搞来的半新的铁质文件橱。喝着买来的矿泉水,看着会计忙着整理她的业务资料。 闲谈的内容很空洞,这是因为大家平时不坐班接触比较少的原因。谈到房子,尽管我从来也没有过真正属自己的住房,可我还是向往的说,我喜欢住五楼。因为不被人乱,不潮,光线好。可书记却说,这个年龄还行,年龄大了,就不能住在高层了,不方便。他说本市如果选住房要以某条大街以北为好,因为那边依着山傍着水算得上人类居住最佳地段。说着说着话题就变的有些实质水准了,还不时的出现一些警言妙语之类的话来。 说起女人这个永久不衰的话题,大家响应的有些热烈。副主任用了比较精辟的话语,显示了他壮年男子汉的独立见地。他说,女人在男人面前唠叨、挑剔、寻事,男人虽然很烦,但这是女人的本性。不这样就不是女人了,要不就是这个女的有病不正常。我在心里说,我真想得这种病呀。可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怕说出来别人会烦我,以前有过这种教训。记得一次,我表示反感在人行道中间看到的,一对青年学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狂妄接吻,他们长时间的挡在捌弯处的人行道上,行人只好绕道而行。当时我说的话有些过分,我说,这个样子再继续发展下去,会不会像我们下乡时经常看到的,两条狗大白天在村里的街上没有廉耻的交配。我没有想到,有人听了这话恶恨恨地说:"少见多怪。"我怕吵起来就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说,你也是女儿,难道说你愿意你的孩子这样子吗?如果你的女儿这样,你见了会见多不怪呢?尽管后来我看了一篇发表在小说精选上的《在长安街接吻》,我还是对这种现代年青人疯狂展示**的行为,视为病态。在我看来《在长安街接吻》的作者也是站在与我相同的这个角度说话的。 现在副主任又在说:"女人的这行为不光是人的本能,动物也一样,你看雌性动物也是这样。" 这次我就没能忍住,我说:"人毕竟是高级动物。尤其是知识水平高的女性就好得多。"怕别人觉得的我唠叨,就没有继续说什么,知识水平高的女性与一些喜欢骂丈夫骂孩子骂大街的女人不会一样。不过我也看到近些年来,无论是街道还是农村,这种人是越来越少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社会人的整体文明素质提高了。 尽管单位经济很困难,主任还是留大家在一起吃了顿午饭。我们研究室能上班的人不多,大家一张大些的圆桌就可以坐下了。边吃边聊,主任向新来的书记介绍情况时说,这里的人有一点你放心,没人会闹事,都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情。主任用他历来激烈地中年男子汉的一种高分贝说话,他说,作为一个人来讲要紧地是,不要去违犯法律,你永远不要去做杀人放火的事情。主任说这话时举起他的一个粗食指,猛地横扫了一下。这样就在他加重了的语气上,表现了一种特别形式,似乎是在张扬自己的场面上的讲话魅力。 书记用较慢的中年男子汉的语气接着话岔说:"不杀人放火是对另一种层面上的人的要求。我们这些人不应该仅是不违法乱纪就可以了。咱们这些人是不随地吐痰,公共场所讲礼貌,懂礼节的更高一层次的人。" 我在心里说,说得好!我看到副主任在点头。我想在坐的人已经听了主任多次讲以上这些话了,往常大家都不会在主任讲话时发表任何言论,这次听了书记的话,大家也会赞同的。 大家难得一聚,都有些开心,酒足饭饱之后,在细雨中赶回了单位。 第二天雨过天青,阳光明媚。占这座大楼百分之九十空间的图书馆举行了形式张扬,人气不旺的开馆仪式。 而我们只能扒在四楼单位的窗子上,在各色巨大条幅的缝隙中观看有哪些领导到场了。 图书馆送来的请柬,就随便地放在茶几上。我们在主任书记办公室地简陋人造革沙发上坐着闲聊。我们匆忙搬迁,原以为是几个单位共同的起用仪式在等着我们。没想到图书馆自己搞了一个庞大的开馆仪式。而其他几个单位同我们一样都只能是缩在屋里不出去。 有人问主任,局里哪位领导分管我们。主任也是副局长,说他不管。他分管的那个单位,是个发不出工资的单位。现在已经改革了,由七、八十人的差额高工资单位改成了只有二十个人工作的单位了。有些人只拿到二三百生活费,大概算是内退。主任说着说着又言词激烈起来,他说,那些人的素质没法说,你选择了这个职业,你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这种状况,你就得承受。 听了这话我看到也是那个单位出来的书记,脸色不对劲地看着主任。 主任接下来说,他们这些人只知道有一个馒头就去抢,赶快一人一口地分开吃了它。他们就想不到,一个馒头可以换两个煎饼,两个煎饼可以换六个窝头。单位没有,又那能有你们个人的呢。 我听后感到有些意思。书记点着头表示同意。 我想逃回家去写我的稿子,可三番五次都有没有走成。领导们观看了每一层的每一个设施。最后到了我们这个单位。市长不知是看了门上的牌子,还是看到了我们几个熟悉的面孔,她说:"这是个养老的地方。"听了这话我的心里一颤,这大概是什么人又偏面的汇报了什么。其实我们这样的地方完全可以是"养老"的地方,但也可以不是"养老"的地方。全在领导的有效管理了。 我在下楼回家时很俗气地猜想,领导这样说,也许在下一步的改革中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单位撤销掉。也许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一个不平常的人对我说过的话,你想写社会写人,你能写的清楚吗?我当时不服地说:"要真地想写清楚,就能写得清楚。可是有时候,比如现在,我觉得主任的话有道理,可又有人对我说,一个馒头摆在那里,大家吃下去还可以暂时充饥。换成更多的粮食就会有人来伸手,那时也许大家什么也得不到了,或者更糟。有过这样的教训,大家才抢着吃的。我感到有些东西还是越来越复杂,搞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把这种不清楚写出来,让人们一起来研究讨论。我知道,尽管许多人来探讨也不一定有结果。 |